林夜推开通往图书馆的玻璃门时，后颈的印记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喉结动了动——昨晚镜子里眼白的血丝又往瞳孔爬了半寸，像团散不开的雾。
午后的图书馆泛着松木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切出金箔似的光斑。
他盯着自己鞋尖在光斑里晃了晃，正要往古籍区走，身后突然传来清浅的唤声：\"林夜。\"
声音像片落进泉水的叶子，惊得他肩膀轻颤。
转身时，苏瑶正抱着一摞书站在转角，发梢沾着细碎的阳光，浅蓝针织衫的袖口翻出一截，露出手腕上串着碎玉的手链——那是她总说\"奶奶给的老物件\"的宝贝。
\"我猜你会先去古籍区。\"苏瑶把最上面那本《山海异志校注》抽出来，指尖轻轻蹭过泛黄的书脊，\"昨天看你翻系里的文献汇编，这本是我从教授私藏里借的，注释比馆藏版详细。\"
林夜接过书时，指腹触到她手背的温度。
那温度比他掌心凉些，却像团小火苗，顺着血管窜到心脏。
他想起昨晚苏瑶在通风管里说\"下次提前告诉我\"时，也是这样温温软软的，连呼吸都裹着茉莉香。
\"谢谢。\"他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书皮，\"其实...最近确实有点乱。\"
苏瑶歪头看他，眼尾弯成月牙：\"比如实验楼的电路故障？\"她突然抿住嘴笑，\"张昊今早发消息说，后勤队在下水道口捡到半片灰毛，说是被雷劈焦的。\"
林夜的后颈瞬间绷紧。
他盯着苏瑶眼底的狡黠，喉结滚动两下——她分明什么都猜到了，却偏要给他留退路。
阳光落进她瞳孔里，像两颗浸在蜂蜜里的星星。
他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天劫、寿命、先天碑的沉重，在这双眼睛面前轻得像片云。
\"其实...\"他刚要开口，苏瑶已搬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她把保温杯推过来：\"我泡了桂花茶，喝吗？\"水蒸气漫上来，模糊了她的眉眼，\"最近总看你熬夜，图书馆闭馆后要不要一起去喝碗粥？
二食堂的南瓜粥...\"
\"咳。\"
清脆的叩桌声像根针，刺破了满室的暖香。
林夜抬头，唐婉儿正抱着胳膊站在桌角，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着实木书架，鼻尖微抬：\"好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啊。\"她扫过苏瑶推过来的保温杯，又瞥向林夜手里的《山海异志》，眉梢挑得更高，\"林同学，现在流行左手抱古籍，右手哄美人？\"
苏瑶的睫毛轻颤两下，低头整理起桌上的书。
她耳尖泛红，却仍用温声细语说：\"婉儿也来查资料吗？
我这有《唐宋志怪小说集》的电子版...\"
\"谁要和你共享资料。\"唐婉儿直接拉过林夜对面的椅子坐下，皮裙蹭得木椅吱呀响，\"林夜，我问你——\"她突然倾身，香奈儿香水味裹着几分逼迫，\"你上次说陪我去看古董展，是骗我的？
还是说...\"她扫了眼苏瑶，\"被人截胡了？\"
林夜的后颈印记突然灼痛起来。
他看着唐婉儿眼里翻涌的情绪——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傲娇，有藏在尖锐语气下的不安，还有...和苏瑶眼底相似的、让他心尖发颤的光。
\"我...\"他捏着《山海异志》的指节发白，手心沁出薄汗。
余光瞥见苏瑶正低头摆弄保温杯盖，发顶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只缩起脑袋的小兔子。
唐婉儿的高跟鞋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鞋跟：\"说话啊。\"
图书馆的挂钟开始报时，\"当\"的一声撞在林夜耳膜上。
他望着两个女孩，一个垂眸藏起情绪，一个抬下颌等答案，突然想起陈教授说的\"天劫越高级，执念越重\"——原来最烈的天劫，从来不是雷火冰风，而是眼前这两双盯着他的眼睛。
苏瑶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他抬头时，正撞进她温软的目光里。
那目光像片云，托住了他卡在喉咙里的所有慌乱。
\"我...\"他刚要开口，唐婉儿的手机突然炸响。
她皱着眉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后猛地站起，皮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爸，我马上到！\"她抓起包往外走，经过林夜时顿了顿，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戳了戳他肩膀：\"账还没算完。\"
脚步声渐远后，图书馆又沉进静谧里。
苏瑶的指尖还搭在他手背上，像片停驻的蝴蝶。
她轻声说：\"婉儿的爸爸...最近在谈海外项目，可能又出状况了。\"
林夜望着唐婉儿消失的门口，后颈的灼痛慢慢散成一片热。
他低头看向苏瑶，她的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紧张，却仍在笑：\"其实...你不用急着回答。\"
窗外的风掀起《山海异志》的书页，某张夹在里面的便签飘出来。
林夜捡起时，看见苏瑶娟秀的字迹：\"如果有秘密，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一定认真听。\"
他喉间发紧，突然伸手把苏瑶散在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
她的耳垂立刻红得像颗樱桃，轻声说：\"下午...还要去实验室吗？\"
林夜摸了摸兜里的手机——陈教授今早又发了消息，说古籍里提到\"先天碑需三魂引\"。
但此刻他望着苏瑶泛着暖光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玄之又玄的天劫、神魔，都比不过眼前这个愿意等他的姑娘重要。
\"不去了。\"他说，\"今天...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苏瑶的眼睛亮起来，像被星星吻过的湖。
她刚要说话，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起：\"请注意，三层古籍区闭馆整理，二十分钟后关闭。\"
林夜抬头看向三楼的方向，那里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连道光都透不出来。
他想起陈教授说《山海异志》卷三记载着先天碑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书页——或许，有些秘密，真的该找个合适的时机说了。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轻碰了碰他胳膊：\"要上去看看吗？
我有古籍区的钥匙。\"
林夜转头时，看见她眼里跳动的光。
那光里有信任，有期待，还有他从未敢奢望的、愿意和他一起面对黑暗的勇气。
他突然笑了，把《山海异志》塞进背包：\"走。\"
两人起身时，林夜的手机在兜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张昊的消息：\"查到了！
实验楼监控拍到灰毛妖往城南废厂跑了，那地方...好像和唐婉儿他爸新开发的地块重叠？\"
林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前面苏瑶的背影，她正踮脚够高处的钥匙串，发梢扫过他手背，痒得人心慌。
城南废厂，唐婉儿的父亲，先天碑...
他摸了摸后颈的印记，突然觉得那些缠绕在心头的阴云，正在这缕茉莉香里慢慢散开。
\"找到了！\"苏瑶举着钥匙晃了晃，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她的耳尖更红了，慌忙后退两步，却撞翻了桌上的保温杯。
\"哗啦\"一声，桂花茶泼在《山海异志》摊开的书页上。
林夜手忙脚乱去扶杯子，却在看清被茶水晕开的字迹时，呼吸一滞——那页右下角，用朱砂笔圈着一行小字：\"三魂引，情劫起。\"
苏瑶也凑过来看，发顶蹭着他下巴：\"这字...好旧啊。\"
林夜望着她仰起的脸，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阳光正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他突然想起陈教授说\"天劫越高级，越躲不过情劫\"，原来所谓情劫，从来不是劫难，而是...
\"林夜？\"苏瑶歪头看他，\"发什么呆？\"
他笑了，伸手帮她擦掉嘴角沾的桂花：\"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劫，躲不躲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苏瑶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
她抓起钥匙转身就走，发梢扫过他手背时，留下一片滚烫的温度：\"快...快跟上！\"
林夜跟着她往三楼走，路过转角镜时瞥见自己的倒影——眼白的血丝不知何时淡了些，像被春风吹散的雾。
他摸了摸后颈的印记，那里的灼痛早已消失，只余一片温热，像块被捂化的糖。
古籍区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瑶回头对他笑，阳光从她背后涌进来，把她的轮廓镀成金边。
林夜望着那道光，突然明白陈教授没说完的话——或许最厉害的天劫，从来不是用来摧毁的，而是...
用来守护的。
唐婉儿的高跟鞋尖又碰了碰林夜的鞋跟，酒红色甲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说话啊，林大同学。”她的尾音微微发颤，像是被风吹散的弦。
林夜喉结动了动，苏瑶的手指还搭在他手背上，温温的，像块软玉。
他望着唐婉儿眼里翻涌的情绪——明明是质问的架势，眼尾却洇着薄红，像被雨水打湿的玫瑰。
“我...那天实验室出了状况。”他声音发涩，“灰毛妖突然暴走，我得先处理...”
“所以就把答应我的事抛到脑后了？”唐婉儿猛地直起身子，皮裙下的膝盖撞得桌角发出闷响。
她抓起椅子时带倒了苏瑶的保温杯，琥珀色的桂花茶在《山海异志》上晕开一片，“原来在你心里，抓妖比...”她顿了顿，突然抓起包转身就走，发梢扫过林夜脸侧时带着风，“算了，当我没问！”
苏瑶慌忙去扶杯子，指尖沾了茶水，却先握住林夜收紧的手腕：“婉儿她...其实是担心你。”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刚才的紧张，“上次你为了追火蟒妖在医院躺了三天，她在病房外转了整整两圈，我都看见了。”
林夜望着唐婉儿消失的门口，后颈的印记又开始发烫。
刚才那句“比什么”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蹲下身捡起被茶水浸透的书页，“三魂引，情劫起”的朱砂字在水渍里晕成血珠，仿佛在笑他的迟钝。
“去追吗？”苏瑶轻声问，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紧的后背。
林夜盯着地面上唐婉儿留下的细高跟印记，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他想起唐婉儿第一次撞破他引雷时的模样——当时她举着手机录像，眼睛亮得像两颗黑曜石，说“林夜你要是死了，我就把这段视频做成鬼畜发你班级群”，可手却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
“不了。”他声音哑哑的，“有些话...等我能给她们一个交代时再说吧。”
苏瑶没再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淡蓝色的帕子上绣着小朵茉莉，沾了桂花茶的地方洇成浅黄，像片被阳光吻过的云。
傍晚的风卷着食堂的饭香钻进男生宿舍，林夜踢开脚边堆成山的游戏外卖盒，把书包甩在张昊的转椅上。
显示器蓝光映得张昊的眼镜片发亮，他正对着代码界面敲得噼啪响，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哟，咱们林大天师终于舍得回窝了？今天古籍区探宝可还顺利？”
“顺利个屁。”林夜瘫倒在自己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我今天差点被两个姑娘的眼神活劈了。”
张昊“咔”地转过椅子，键盘上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辣条：“不是吧？苏校花温柔似水，唐千金火辣似火，你这是左拥...咳，左右都是甜枣啊？”他突然收敛了笑，推了推眼镜，“说真的，你最近状态不对。上回打灰毛妖时，你引雷的手在抖——是不是天劫等级提升的副作用又厉害了？”
林夜摸了摸后颈的印记，那里的灼痛像条小蛇，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想起今早镜子里眼白的血丝，比昨天又深了一分：“陈教授说，每升一级要献祭十年寿命。我现在三级，已经搭进去三十年了。”他扯过枕头盖住脸，声音闷得发堵，“我拿什么去谈什么情啊爱啊？万一哪天我突然没了，她们...”
“停。”张昊抄起桌上的可乐瓶砸过去，“你当人家是温室里的花呢？苏瑶能跟着你钻通风管抓妖，唐婉儿能扛着摄像机拍你引雷，人家早把你那点破秘密看得透透的。”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你以为她们图你什么？图你会召雷？图你是天劫掌控者？”他嗤笑一声，“她们图的是你林夜——会在下雨天把伞全让给苏瑶自己淋成落汤鸡的林夜，会为了唐婉儿被小混混围堵时硬扛三拳的林夜。”
林夜掀开枕头，看见张昊额前翘起的呆毛在晃动。
这个总说“这次绝对能黑进系统”的家伙，此刻眼里没有调侃，只有他熟悉的、当年在网吧被群架围住时的狠劲：“所以别他妈的瞎矫情。你要真为她们好，就赶紧把实力提上去——至少，别让她们跟着你担惊受怕。”
林夜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风扇，突然笑了。
他抓起枕头砸向张昊，却被对方灵活地躲开：“行啊你，平时看你蔫了吧唧的，嘴皮子倒利索。”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张昊转回椅子，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对了，我黑了唐伯父新地块的勘探报告——城南废厂地下有异常能量反应，和上次灰毛妖的妖气波段高度吻合。”他敲下回车，屏幕上弹出一串绿色代码，“今晚十点，废厂外围监控会有三分钟盲区。”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林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划开屏幕，刺眼的白光映得张昊转过了头：“什么东西？”
“新的任务。”林夜把手机倒扣在腿上，能清晰感觉到屏幕透过布料传来的热度，“比灰毛妖厉害的家伙。”
张昊的手指停在键盘上：“需要我黑监控吗？上次的干扰程序还能用。”
林夜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晚风掀起他的窗帘，露出半轮将圆未圆的月亮。
他想起苏瑶手腕上的碎玉手链，想起唐婉儿发梢扫过他脸侧时的温度，后颈的印记突然不再灼痛，反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需要。”他说，“今晚十点，废厂见。”
张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手指重新敲得噼啪响：“得嘞，我这就去改监控代码——这次绝对不会穿帮。”
林夜站起身，从衣柜最底层摸出件洗得发白的外套。
衣兜里还塞着半块巧克力，是苏瑶上周硬塞给他的，说是“补充能量”。
他把巧克力攥进手心，温度透过包装纸渗进皮肤，像颗小小的太阳。
窗外的月亮慢慢爬上树梢，林夜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出鼓点。
他知道，今晚等待他的可能是更猛烈的雷火，更危险的神魔，但不知为何，他的掌心不再沁汗，反而涌出股热流——那是比天劫更烈的东西，叫做勇气。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九点五十分，林夜摸出藏在床垫下的引雷符，指尖划过符纸上凸起的朱砂纹路。
手机突然震动，是张昊的消息：“监控已黑，废厂后门等你。”
他把符纸塞进外套内袋，转身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白的血丝似乎淡了些，像被月光冲淡的墨。
他扯了扯外套拉链，对着镜子笑了笑：“走了，该去会会新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