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蟠龙柱在暮色里投下冗长阴影,皇帝将陆太傅的信拍在案上时,青铜烛台被震得摇晃,烛泪溅在“顾氏忠烈”四个烫金大字的密折上。
“好个圣君教!”他抓起案头的朱笔,笔尖在“阴阳司”三个字上戳出个窟窿,“二十年了,连朕都被蒙在鼓里。传旨:玄案司协同大理寺,三日内彻查阴阳司上下!”
跪在下首的小太监捧着圣旨退下时,皮延林正靠在玄案司后院的老槐树下打盹。
他翘着二郎腿,布鞋尖沾着晨露,怀里还搭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 —— 那是今早替门房老张写状纸时,对方硬塞给他的谢礼。
“皮杂役,大人让您去前堂!”新来的书吏小吴跑得气喘吁吁,“说是查到顾家军饷案的新线索 —— ”
“不去。”皮延林翻了个身,树影在他眼尾投下细碎光斑,“要查案找顾捕头,我今日得躺满两个时辰。”他拍了拍身边用草席铺的“懒人窝”,“系统提示说,躺过百日能触发十倍返还,这时候挪窝多亏。”
小吴挠了挠头。
自打这皮杂役进了玄案司,就没见他正经办过差:不是蹲在茶棚听八卦,就是在后院晒肚皮。
可怪了,那些悬了三五年的诡案,偏生他蹲在树底下打个哈欠,就能说出凶手藏在哪儿,凶器埋在哪块儿土底下。
“懒命演义第二阶段...启动。”皮延林闭着眼睛嘀咕,指节在草席上敲出轻响。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团暖融融的光团在跳动 —— 那是签到百日时系统奖励的“懒命演义”,说是能推演命运交汇点。
此刻光团里正浮着几个影影绰绰的黑点,最大的那个,是白无常的残魂。
“要钓鱼,得先撒饵。”他摸出块烤红薯啃了口,对墙根儿的麻雀眨眨眼,“就说...我明儿要在城隍庙门口开坛,把顾家军饷案的真相写成话本唱给百姓听?”
三日后的卯时,赵文昭的官靴在青石板上磕出细碎的响。
他攥着袖中的密信,冷汗浸透了中衣 —— 那信是今早从门缝塞进来的,暗红蜡印上“圣君亲卫”四个字,像滴凝固的血。
玄案司后院的老槐树还沾着夜露,皮延林正用草茎逗弄蚂蚁,见他来,抬了抬下巴:“赵副官这是...又没睡好?”
“皮...皮兄弟。”赵文昭喉结动了动,密信从袖中滑出半角,“他们让我...处理掉你。”他突然跪在泥地里,官帽滚到草窠里,“十年前顾家灭门那晚,我替阴阳司销毁了半车军饷账册。后来每次看到顾捕头查案,我就想...要是当年...”
皮延林蹲下来,捡起他的官帽拍了拍灰:“所以你把密信带来了。”他指尖划过信上的蜡印,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影录库?专门销毁圣君罪证的地方?”
赵文昭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皮延林打了个哈欠,把信揣进怀里,“不过现在,你得带我去。”
子时三刻,阴阳司后墙根儿的狗突然哑了。
顾清欢的银鞭缠上墙头青瓦,借力翻进去时,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 —— 那是今早皮延林塞给她的,说“沾了懒命气,能避邪”。
“往右三步,有块松动的砖。”皮延林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他双手插在袖里,像散步似的跟着,“赵文昭说影录库在地下三层,入口在祭鬼堂的供桌底下。”
顾清欢回头看他:“你早就算到赵文昭会反水?”
“他跪下来的时候,膝盖压的是泥里的蚂蚁窝。”皮延林指了指地面,“能为蚂蚁挪步的人,坏不到哪儿去。”
祭鬼堂的檀香混着潮气扑面而来。
顾清欢的银鞭挑开供桌布幔,露出个黑洞洞的井口。
她当先跳下去时,听见皮延林在上面哼:“懒仙诀第三式,躺平探幽冥 —— ”
地下三层的密室比想象中更小,墙上密密麻麻挂着卷轴,每卷封皮都用朱砂写着“已修正”。
顾清欢扯下一卷展开,瞳孔骤缩:“这是...二十年前的旱灾记录!原本该记着圣君教私扣赈灾粮,现在改成了‘天降祥瑞,百姓自足’。”
“他们改的不是记录,是人心。”皮延林摸出袖中的青铜钉,在墙上敲了敲,“所以得让这些卷轴自己开口说话。”
一阵阴风吹过,烛火骤然熄灭。
顾清欢的银鞭自动出鞘,在黑暗中划出冷光。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青面獠牙的白无常正浮在卷轴前,黑雾从他残损的喉管里涌出来:“你们不该来!”
“等你很久了。”皮延林指尖的符纸突然泛起金光,“懒命演义,锁!”
白无常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见自己的魂体被金色丝线缠住,那些线顺着卷轴、顺着顾清欢的银鞭、顺着赵文昭留在地面的鞋印 —— 一直缠到皮延林脚下的草席上。
“你...你早就算好了!”他尖叫着挣扎,黑雾里渗出缕缕血丝,“圣君大人不会放过你 —— ”
“圣君?”皮延林弹了弹符纸,金光暴涨,“先管好你自己吧。”
白无常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啸,最终化作点点磷火,消散在空气里。
几乎同时,墙上的卷轴突然无风自动,封皮上的“已修正”三个字像被水洗了般褪去,露出底下斑驳的真相。
顾清欢摸出火折子点亮蜡烛,烛光里,她看见皮延林弯腰捡起片残魂碎片。
那碎片泛着幽蓝,竟在他掌心轻轻震颤,像在抗拒什么。
“怎么了?”她凑过去。
“没事。”皮延林把碎片收进袖中,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走,该去跟皇上交差了。”
两人走出阴阳司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皮延林望着远处的金瓦红墙,忽然顿住脚步 —— 他袖中的青铜钉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热意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皮延林?”顾清欢回头唤他。
“没事。”他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跟上,“就是...有点困。”
但他没说,刚才白无常魂飞魄散时,他分明听见阴阳司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古旧的法器,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