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与乱象(续)
紫漪将仙舟收入扇中时,屠哲正蹲在忘忧河边戳弄一团黏糊糊的瘴气:\"这玩意儿软趴趴的,跟我揉坏的面团似的!\"霜冕嫌弃地跳开,爪子在他后背拍了个灰印:\"小心毒到舌头!\"山道碎石硌得青砚脚底发麻,他展开皱巴巴的牛皮舆图,指腹摩挲着某处凸起的墨点:\"平溪镇应是沿着这条古驿道...\"
吱呀的车轮声打断了他的话。三辆驴车碾过落叶缓缓驶来,赶车老汉的旱烟袋随着步子敲击车辕,惊起槐树上的灰雀。玄璃提着襦裙避过车辙,发间银铃清脆作响:\"老人家,这陶罐可是装的平溪米酒?\"老汉缺了半颗门牙的嘴咧成月牙:\"姑娘好眼力!咱镇的米酒用忘忧河的水酿...\"话音未落,最末那辆车突然颠簸,陶罐骨碌碌滚向路边。
屠毅铁塔般的身影瞬间托住陶罐,粗糙的手掌却蹭花了朱漆字。老汉挠着头憨笑,从腰间葫芦倒出两碗酒:\"壮士好力气!这酒算谢礼!\"屠哲凑过来猛吸鼻子:\"香!比上次在雷暴星系喝的岩浆酒还香!\"紫漪不着痕迹地挡在他身前,袖中扇子轻颤——酒液表面漂浮的细小泡沫,与寻常米酒发酵的形态略有不同。
日头西斜时,平溪镇的青瓦白墙终于映入眼帘。糖画摊前,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挥舞着草编蚂蚱冲向屠哲:\"大哥哥!钱掉在阿婆菜篮子里了!\"她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转身跑开时裙摆扬起,惊飞了檐下的燕雀。糖画老汉刚要介绍手艺,铜锣声突然炸响。街角茶楼前,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各位看官!今日且听《雾隐谷仙踪》——相传百年前,有仙人在此遗落...\"
白凛的脚步顿在半空。白霜的指尖悄然扣住他袖口,少女望着茶楼二楼褪色灯笼下晃动的半块玉佩,喉头发紧——那符文与《苍澜风物志》中记载的祭天礼器纹样分毫不差。镜域的瞳孔微微收缩,鎏金色眸光扫过竹帘缝隙间若隐若现的黑影,掌心不着痕迹地按上腰间短剑。
屠哲举着糖画追着紫漪跑,葡萄汁溅在\"王家绸缎庄\"的旗幡上,将\"王\"字晕染成诡异的血色。与此同时,药铺掌柜将艾草香囊递给老妇,油纸包下露出的告示边缘,朱砂字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缉拿雾隐谷擅闯者,赏金百两。
暮色如墨浸透小镇时,\"悦来客栈\"的木地板在众人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柜台后的老掌柜扶了扶黄铜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打量众人衣摆补丁的目光:\"楼上雅间清净,能听见忘忧河的流水声。\"白凛递碎银的手顿了顿——老掌柜收账时,指腹反复摩挲的账本边缘,翘起的毛边里露出半截暗红丝线,与白日里血蛛教死士衣物的材质如出一辙。
刚踏上吱呀作响的楼梯,隔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穿绸缎的青年揪住店小二衣领,腰间刻着\"平溪商会\"的青铜令牌随着动作摇晃,边缘干涸的褐色痕迹在烛光下宛如凝固的血迹。\"我爹在你们这儿吃坏了肚子!\"青年的吼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虚掩在袖中的右手,正死死攥着某个凸起的硬物。
紫漪摇着扇子靠近,扇骨敲击桌面的节奏突然紊乱:\"公子,令尊可是上吐下泻?若是误食相克野菜...\"青年后退半步时带翻了椅子,这个细微的破绽让镜域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将玄璃和白霜挡在身后。屠毅的巨掌按上弟弟肩膀,压低声音:\"别乱动,那小子后颈有块蜘蛛形状的胎记。\"
更鼓声惊飞夜枭时,青砚被纸张间古怪的霉味呛得咳嗽。他就着油灯翻开市集淘来的旧书,泛黄纸角的墨痕在光影中扭曲变形,像极了某种符咒的轮廓。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他吹熄烛火的瞬间,看见老掌柜提着灯笼走向镇外,灯笼光晕里飞舞的青紫色飞虫,翅膀振动频率竟与人类心跳一致。
白霜抱着水盆经过回廊,后厨飘来的对话被菜刀剁肉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掌柜的...那些人...不好对付...\"她放慢脚步系鞋带,余光瞥见柴房阴影里闪过的半截银链——和白天商会青年腰间的装饰一模一样,末端还系着片干枯的、带着蛛网纹路的叶子。
此刻的屠哲在床上辗转反侧,枕头里硌人的硬物让他烦躁不已。当扯开枕套,一团裹着暗红污渍的粗麻包裹滚落在地时,隔壁的脚步声突然停在房门前。他屏住呼吸,听见布料摩擦门框的窸窣声,以及一声极轻的、类似毒蛇吐信的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