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总觉得很累?”
“就算和至亲的家人在一起,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我们之间也会有许多不自在。
甚至各种亲密关系间还会充斥着矛盾,利用,消耗等等一切负面情绪。
我们真正喜欢的,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并不存在。
这也许就是我们逐渐,不知不觉变得疲惫和麻木的原因。
也是我们纵使身边有人,也总是被孤单折磨的原因。”
苏柑和杨天翔在公园走走停停。
苏柑身上散发着微微的死感,像个七老八十浑身酸疼的老人。
苏柑没一会儿就吵着走累了,杨天翔天天跑十公里,他肯定是不累的,可愿意迁就她。
两人随便找个长椅坐下。
附近许多年轻父母带着孩子在玩闹,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传来,两人频频侧目而视。
杨天翔的年龄都可以做苏柑爸爸了,他脑中忍不住去想两人要是在一起的话,苏柑会不会愿意给他再生一个孩子。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生出一些自惭形秽,“你要是和今天那个小伙子结婚,过几年也会生一个像这样可爱的孩子出来。”
“要是和我在一起,那就不一定了。我感觉,是我耽误了你。”
苏柑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过了很久才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杨天翔知道,资料里都有,那一年苏柑才4岁。
4岁之前她的名字叫李宝娜。
苏柑这个名字,是左翎生了苏茶以后,苏大勇给苏茶上户口,顺便一起给她改的名字。
苏柑继续看着那一家三口,和杨天翔说自己的爸爸:“老家家里有他的照片,和他穿过的衣服鞋子,还有许多他活着的时候留下的书和本子。”
“他的字很漂亮,像个书法家。”
杨天翔笑起来:“听说他是知青,还是高中生。当时应该是个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优秀人才。”
对呀,要不是才貌双全,左翎会看上一穷二白的他吗?
苏柑轻叹一口气,“很奇怪,他的照片和衣服都不能让我对他产生好奇,看着他写的字,我却会对他产生出浓浓的感情和好奇。”
“上学识字以后,我把他的每一本书每一个笔记本都看了好多遍。我想从他留下的痕迹中拼凑出他这个人。”
杨天翔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
苏柑的眼中罕见的泛起波澜:“我觉得我爸爸是个很可怜的人。”
“不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死掉了,而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幸福过。”
杨天翔把她拥在怀里,抱着她的腰,苏柑的脸贴上去放在他的脖子上,感觉到身边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她心里好受一些。
“他不常写字,只留下一个电话本和日记本。”
“我每天都会看,我把他的日记背的滚瓜烂熟。”
“其中有一句话,我记忆深刻。”
“他写道:生活艰难,但是看着女儿的笑脸,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怀里的人开始哽咽:“原来我被一个人那么真诚的爱过。”
“他为了我,愿意吃所有的苦。”
“可老天把他那么早就带走,只留我和妈妈在世上受苦。”
杨天翔没有说话,只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她好瘦,瘦的脊梁骨突出。杨天翔摸着她瘦骨嶙峋的后背,心里对她生出深深的疼惜。
过了好一会儿,苏柑才从悲伤中走出来,“但奇怪的是,我从没想过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
“因为我是那种不会幻想的人,我从小就知道要接受现实,不要奢求自己没有的,也不要去幻想自己得不到的。”
杨天翔微笑:“因为你是一个实干派。”
苏柑从他怀里坐直身体,“谁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必操心,只每天做白日梦的小公主呢。”
“我爸爸死的那一天,我就从云端跌落谷底。”
“现在也一直在淤泥里挣扎罢了。”
“你还有妈妈,还有妹妹,还有亲人。”杨天翔安慰道:“我的爸爸妈妈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
“只要有家人,心里就会有力量。”
苏柑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也和他一样从小就失去了至亲。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苏柑不同意。
“就说我妈吧,她也很可怜,她因为自己的丈夫和子女变的很不幸。”
“然后就变的越来越极端。”
“我每次见她,都像躺在坟墓里爬出来给自己扫墓一样艰难。”
杨天翔不想去评价她的母亲,转而说:“你妹妹倒是挺洒脱的一个人。”
“是的。”苏柑说,“她可以经常发脾气。”她做了一个手势,“像一只暴躁的小动物一样,没有太大攻击性,但生气了会咬人。”
“她知道怎么发泄自己的情绪,也会想办法让自己走出困境。她比我强多了。”
杨天翔心里升起浓浓的感情:“只要你愿意,我能带你重上云端。”
“我愿意宠着你,爱着你,让你重新长一遍。”
苏柑眼里升腾起笑意。
“你知道吗?”
“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对我的爱是纯粹的。”
“为什么?”
“我从没去衡量过你对我的喜欢的真假。”
“像你这种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你可以用钱,用权,用强,用各种手段对付我,你完全不必为了得到我,而拿爱欺骗我。”
杨天翔真心实意的笑起来。“我以前是个很可怕的人。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在家里说一不二。”
“可见了你,就从心底里涌现出一股子怯懦。光是看着你,就让我紧张,心跳加速。”
“你知道你有这种魔力吗?”
苏柑嘴角带笑:“我没有什么魔力,这可能只是你身体里的多巴胺在掌控你的情绪。”
杨天翔说:“我想成为你的依靠。”
苏柑脸上的表情不变:“我从十二岁时就懂了,凡事不要太指望别人,指望越多,难免会有失望,失望一多就成怨怼。怨怼一多,仇恨就起,而仇恨,能把人吞噬。”
杨天翔笑起来:“最近网上和小说里,不都在输出一种思想,要女人趁年轻,找一个能把你宠成废物的霸总吗?”
苏柑笑起来:“网上的价值观,大多是一种毒。”
“我对每个人的期许都是有限的,信人七分,爱人三分,留九十分给自己才能过活。”
杨天翔微笑看她,这般清醒,纵是李清照“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也要自叹不如。
“回家吧,这里太冷了。”苏柑说。
杨天翔轻轻点头。
杨天翔宅子在市中心靠南一点儿,那边有不少早期开发的别墅区,是资深大佬和政客们的盘踞之地,老一批的房子从审美到设施都比较落后,后来经过大牌设计师的设计,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建筑。
天空之中明月东升,在那宅顶飞檐的一角端然盛放,皎洁庄严,月光毫不吝啬的洒下,与地上檐间霜白和地上的灯光形成光华映照。
“皎皎亮月,丽于高隅”,杨天翔说。“当初来看房子的时候就是秋天的圆月下。”
“我跟一套房子一见钟情,一掷亿万,宣称自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只是那时候没想到会碰到你。”
苏柑被他牵着手带到家里。
与房子相匹配的,是日式的花园,门与廊都带禅风,还有一些颇具气质的景观造型和园林。
与门内风景不配的是,大门外有现代化的岗亭,里面监控屏幕很多,坐着自家雇佣的保安,正玩手机。看到老板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他们双双走出岗亭给老板敬礼。
杨天翔目不斜视的带苏柑进屋。
两人没说什么话,很有默契的换鞋换衣,洗澡,上床。
苏柑很白,侧躺时清瘦的背脊两片美丽的蝴蝶骨似要展翅,纤细的腰骨寸寸往下,似是一手能掌握。
她极缓地睁眼,就着昏暖的光线瞥到那逆光跪坐着的男人,他微低着头,黑色短发还带着水汽。
暗淡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和皮肤松弛都被很好的掩盖,瘦削强健的体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她在床上像个不会叫的充气娃娃。
可他太热情,自娱自乐不知疲倦。
苏柑没一会儿就投降求饶,她这种在办公室里坐着打电话看电脑的纸片人哪是他的对手。
她想要就要,想停就停。
她可以肆意的做自己。
因为他喜欢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果然杨天翔收放自如,听话的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