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我领着冬宝早早回了桐梁。
初四有个初中同学聚会,是陆国伟组的局。
到了布兰坊,冬冬正在院子里给小波做小汽车,小波趴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
冬冬的手艺的确不错。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做木匠活。
他锯木头时,小锯子拉得又快又直,比那个铁匠拉小风箱还娴熟。细密的木屑在阳光下飞舞,落在冬冬身上,使得他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清香。
一听说我是来接他参加同学聚会,冬冬犹豫半天,还是不想去。
伯父举着柱杖假装要打他。
伯父说,“叫你去你就去,这么多事儿。”
冬冬只好放下锯子,去洗手洗脸,我用毛巾帮他拍打身上的木屑。
我说,“你把衣服裤子换了吧,换我给你买的那套。”
我给冬冬买了一套衣服裤子,衣服是皮夹克,裤子是深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休闲的运动鞋。
冬冬说,“我想明天穿。”
我说,“买了就穿呗,干嘛要等明天。”
冬冬说,“你不是说明天一起去爬鬼谷峰吗?”
我拍打的手停住了。
我看着冬冬,冬冬的脸圆了,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光滑和红润,又像以前的那个冬冬,每一个表情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不知不觉间,我脸上多了一些闪烁不定的光泽,我闪烁不定地看着他,脸突然红了。
我红着脸说,“那我不管,你今天听我的,去换上。”
说完,我自己都不禁愣了一下,我分明是在撒娇。
冬冬真去屋里换衣服。
小波在院子里来回抚摸那个还未成型的小汽车,伯父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等了一会儿,伯父说,“怎么还不出来。”
我说,“我进去看看。”
推开门,冬冬正在换裤子。
我说,“怎么样,小不小?”
冬冬说,“挺合身的。”
我说,“我帮你抻一抻。”
我帮他抻裤子时,伸出手,在他肚脐位置,拉了一下纽扣位置的裤头,本来我是想看看这条裤子是不是紧了,毕竟牛仔裤不比别的裤子,还是要宽松一点好。
可能我这个动作给冬冬造成了误解,他以为我拉裤子是想把手伸进去。
我就看到他脸刷一下就红了,我突然心跳加快,心好像一下子大了几圈,在胸腔里翻腾着,卟卟卟,响得吓人。
但他见我没有下一步动作,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说,“咱俩走吧,同学该等着急了。”
伯父也在院子里喊,换好了没有啊。
我们只好出屋。
上了车,开出布兰坊,到了大桥那棵香樟树下,我停下来,转过身去,盯着冬冬看。
我说,“你下车,上前头来坐。”
冬冬说,“也不远,都快到了。”
我说,“路是不远,但你离我太远。”
我说,“我不管,今天你听我的。”
果然,只要我说出这句“今天你听我的”,冬冬就顺从地下了车,坐到前面来。
我说,这个位置一直没人坐,我专门给你留的,以后属于你一个人。
冬冬不说话,突然把脸撇到一边,喉头在咕噜咕噜动。
到聚会地点,冬冬刚进屋,我就看见邓怡美甩了甩头发,眼睛左右闪烁了一阵,才定住,最终落到冬冬身上,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
这种神色的亮,我很久没看到了。
赖小红第一个打招呼,她站起来,笑笑说,“冬子哥来了。”
不等冬冬回话,柳小马马上阴阳怪气叫了起来:“哎哟喂,周冬冬,穿这么带劲呢,吃完饭还要去相亲啊,哪家的姑娘,快,给我们大家说说。”
刘羽鹏眯着眼斜斜地看着柳小马,嘴角一直往两边撇去:“哪家的姑娘还能告诉你啊。”
冯春桥说,“你俩来晚了啊,等半天了,罚酒罚酒,你俩先撞一杯。”
陆国伟给我和冬冬满上。
陆国伟说,“来吧,你俩先喝一个。”
我说,“怎么我俩先喝上了,大家一起喝呗,都这么长时间没见。”
刘羽鹏说,“你俩感情好呗,你自己说,周冬冬为了护你,揍我多少回了,护你跟护他小媳妇似得。”
可能早就过了青涩懵懂的年纪,大家说话多了,尤其谈到初中的那些现在想来忍俊不禁的趣事,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只有冬冬不大说话,喝了酒,脸红红的,局外人一样怔在旁边不插嘴,时不时流出尴尬的笑意。
刘羽鹏说话最放肆。
刘羽鹏问邓怡美,你那时好像坐周冬冬的前面。
邓怡美说,“是啊,我一直坐他前面。”
刘羽鹏说,“我看你谁也不搭理,就爱和他说话,一天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邓怡美说,“那有什么用,东东那时候一下课就过来找他,只要我东东一过来,我再跟他说话,他就不搭理我了。”
刘羽鹏说,“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把他俩拆散了。”
哈哈。大家笑得很开心。
大家边吃边聊,还喝了酒,酒酣之际,冯春桥又挑起了这个话题。
冯春桥说“我对周冬冬印象不深,他好像不大爱跟我们说话,坐最后一排,我都以为他是个哑巴呢,结果每次下课,周振东一跑过去,他就抱着周振东坐他膝盖上,两人叽叽咕咕就开始说了起来。
我就奇了怪了,你俩天天在一起,还天天这么多话,俩人跟谈恋爱似得,每次周冬冬只要见到周振东过来找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刘羽鹏说,“周振东说,只要我和柳小马能帮他找到周冬冬,他就保证帮我跟我赖小红好上,帮柳小马和邓......”
刘羽鹏看了我一眼,没敢接着往下说。
赖小红接过了话,“你一天就吹吧你,没个正形,周冬冬是你俩找到的啊?”
刘羽鹏说,“是,确实不是我和柳小马找到的,是周振东自己找到的,所以,周振东没帮柳小马,还把柳小马的墙角给撬了,哈哈。”
柳小马说,“是,我没本事,没有当人大主任的爹,才让人撬墙角。”
刘羽鹏和柳小马的对话引起一片哗然。
柳小马虽然机灵,头脑比较活儿,但他一直没长开,到现在还是干筋筋、矮矬矬的样子,他一直不知道邓怡美为什么不喜欢他,总觉得是我夺他所爱。
同学见面,喝酒了真是什么话也敢说,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邓怡美觉得气氛不对就借故离开了,见邓怡美要走,赖小红也起身跟着一起走了,接着柳小马也走了。
到最后就剩我,冬冬,刘羽鹏、柳小马、陆国伟、冯春桥、马军六个人。
我们六个面面相觑,陆国伟说,“还喝吗?”
冯春桥说,“不喝了,去我的KtV唱歌吧。”
我把一个麦克风递给冬冬。他伸手接时,正好遇上我抬头看他,他那深情的目光和我投去的满满都是爱意的目光有了短暂的碰撞,我们便不约而同笑了笑。
这一笑,别人倒没有看出什么,但我敢肯定我和冬冬心里都有了一种不须言说的默契。
从那一刻起,我就预感到这将是一个内容丰富且美妙的合唱了
我们动情地唱了起来,我和冬冬唱得很认真,很动情,无意瞥了冬冬一眼,看到他的泪光,我泪光也一闪,闭上眼睛,就再唱不下去了。
见我唱不下去,冬冬自然也唱不下去。
冯春桥很是惊讶,说,“你俩唱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刘羽鹏一向没个正形,此刻却一本正经地说,“没事,让他俩缓缓,一会儿接着唱,咱俩出去抽根烟。”
刘羽鹏说着,推着冯春桥走出了房间。
我睁开双眼,荧屏画面闪烁的光打在冬冬眉宇的刹那,就像黎明的曙光,从那里喷涌出多年积攒的石破天惊。
我喊了一声冬冬,刚靠过去,冬冬立刻张开臂膀,一把抱住了我,抱得紧紧的,哽咽着喊:“东东!”
我们一时哽咽难当,啜泣着亲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