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财政厅的人陆陆续续下班。
周洵也姗姗来迟的从里面出来。
郑文茵提着打包的点心，从茶餐厅出来奔向他。
“事情办完了？”
“嗯，等久了吧？有点事耽误了。”
周洵伸手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点心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手背，眸光微暖：“我的错。”
“没事。”
郑文茵仰头冲他笑，发梢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喝茶看报吃吃点心，刚好消磨时间。”
她指着周洵手上印着老字号 logo 的纸袋，“这家茶餐厅点心不错，每样给你买了点。”
话音未落，瞥见周洵领口沾着的钢笔墨渍，踮脚的动作比意识更快：“这怎么弄的？”
周洵乖乖的站在那，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朋友钢笔漏墨不小心溅到的，不打紧，回去换件衬衫就行。”
垂眸看向她身后茶餐厅玻璃幕墙上倒映出的人影——一对男女正隔着街探头张望。
周洵认得，是茵茵的前任和当初掌掴她的女人。
他突然开口：“你刚碰到章修竹？”
郑文茵脑子当初宕机，他怎么会这么问？
他到底知道多少？
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嗯。”
又补充了句：“他在财政厅上班？”
“他又纠缠你了？”
周洵语调沉了几分，目光像冰棱般钉在玻璃幕墙的倒影上。
又？
郑文茵疑惑，周洵怎么感觉知道很多她以前的事。
“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我把他赶走了。”
她不知道周洵的真实想法，回答的有几分小心翼翼。
“上次你中了药是不是他老婆给你下的？”
当时一颗心思都放在郑文茵身上，中午吃了饭就回了县城，这些日子都忙着和她培养感情，周洵便没抽出手来收拾这对夫妻。
暂时没收拾不代表忘记这回事。
郑文茵愕然的看着他，他怎么又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对。”
提起这对夫妻，她满肚子怨恨，在他们手上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
可她没权没势，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周洵摸摸她气鼓鼓的脸蛋，指腹擦过她耳尖，声音压得极低：“掌掴你的账，给你下药的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街对面鬼鬼祟祟的两人，“还有纠缠你的账 ——”
掌心漫不经心地移到她的后颈，动作看似温柔，力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一笔笔，我替你讨回来。”
“别冲动。”
章修竹身后有副厅长做靠山，而且他本人不是没有能力之辈，不能让周洵为了他惹了一身骚。
她下意识攥住他衣服下摆，“你犯不着为我 ——”
“犯得着。”
周洵截断她的话，侧脸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勾起冷笑，唇畔呼出的白雾落在她耳畔：“明天我会找人好好查查他们，财政厅的账目最近正在盘查。”
声音裹着初春特有的陡峭寒意，“去年基建拨款的漏洞、今年粮油补贴的明细以及职位升迁的档案，”
大衣下摆扫过她手背时带起细碎的静电，“章修竹现在的岗位油水可不少，而且听说他去年破格提干，连履历表都没按流程公示。”
“整党整风刚发文件，省厅纪检组正愁找不到切口，他利用职务之便，年后就把他老婆调到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公司。”
夕阳的余晖，在他镜片上折射出锐利的光，“只要他违规操作一条，就能把他夫妻一起打回老家。”
当初那个女人逼着他的茵茵不准留在省城，他如今也要把他们赶回老家，而且他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伤害茵茵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郑文茵猛地抬头，眼神复杂透着不可思议。
“你……”
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
他什么都清楚，也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
这份厚重的感情，她有点受之有愧。
被寒风吹散的眼泪，此刻正化作眼眶里滚烫的潮意。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仰头时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夕阳的碎金在他眼底熔成滚烫的琥珀。
周洵还以为她会怪他太过心狠手辣，没想到却问的是这个。
他没回答，只是牵着她往前走。
半晌才幽幽回了一句，“为什么对你好，你会不知道？”
郑文茵感受着他手心的燥热，那温度烫的她又酸又热，语气娇娇软软，“我笨，不知道，你就直接说出来呗。”
周洵轻笑，“今天不行。”
天时地利都不合适，最起码也要在两人独处的空间，对她倾诉他汹涌的感情。
郑文茵撅嘴，“那哪天行？”
“看你表现。”
郑文茵遗憾的叹气，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了，她很期待周洵对她表剖内心。
她隐隐有种感觉，周洵必定不是她去县政府后，才和她日久生情的。
有些事情有迹可循，比如那天她被掌掴，他就伸手触碰她的脸。
周洵是什么性格的人她很清楚，不是对她存在特别的心思，他根本不可能下意识的做出这种动作。
越想她越懊恼，如果当初……
终究是她太自卑，不自信才导致的后果。
走着走着，她察觉不对。
“我们这是去哪？”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把你卖了，你都傻傻的反应不过来。”
郑文茵轻哼了一声，这不是信任他吗？
他牵着她，到哪她都心甘情愿。
“我们晚上去我姐家蹭饭，行不行？”
周洵遵从她的意见，她如果不愿意，他就带她找一家餐馆解决晚饭。
郑文茵停顿了三秒，点头同意了，“行，好久没见晨晨了，今天正好有空。”
周洵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询，“今天怎么又愿意了？”
上次来省城，她可是不愿意的，还找借口要去导师家。
郑文茵轻声嘟囔：“今时不同往日。”
那时她不想和他牵扯太多，也是想断了所有妄念。
如今，两人关系确定了，也就不用害怕和他一起进周荷家。
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咱们就如实说，我陪你出差，其余的不要多说，我们注意点，如果真被你姐看出点什么，就不承认不否认。”
她能猜出多少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