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寒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和煦的模样,他轻轻拍了拍江楚陈的肩膀,道:“六弟,莫要如此急躁。中山王与咱们崇州联姻,乃是好事一桩,何须如此大动肝火?”
他没想到和亲队伍会来得如此之快,也不知世子府可收拾好了,婚礼的用度,绝不能简薄了,到时候让中山王的人看他们的笑话。
江楚陈闻言,心中的怒火更盛,他猛地甩开江昭寒的手,厉声道:“好事?大哥!难不成你要降了?”
他怕江昭寒忘了旧事:“你可知那林泳思是何人?去岁在淮安,就是他坏了我的大事,让我折了众多精锐,如今他竟还敢来崇州!大哥,咱们偏居南疆,自成一体,为何非要依附于哪一个?”
“现在与中山王沆瀣一气,这难道是好事?他不过是兵马不足,与西北王打得胶着,腾不出手来收拾咱们!日后万一他一统天下,岂会有我江氏一族的立锥之地?大哥!你三思啊!”
江昭寒眉头微皱,脸上的和煦之色已慢慢敛去,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六弟,过去之事已然过去,何必再提?”
他并不想兄弟之间生出嫌隙,好声好气劝道:“如今中山王势大,咱们与他联姻,就算日后,也可保崇州平安无事,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这有何不可?”
江楚陈心中冷笑,自古敌对势力就没有相安无事的可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最后再劝:“大哥,与中山王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今日我便把话摞在此地,等中山王称帝之时,就是咱们江家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之日!”
江昭寒重重地摔了手中的茶盏:“六弟,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中山王乃是一方霸主,岂会随便失信于人?联姻之事,已然成定局,你莫要再从中作梗了!”
江楚陈见大哥如此固执己见,心中怒火更盛,他猛地一拍案几,道:“大哥,你若执意如此,可就别怪六弟我不念兄弟情谊了!我绝不会向中山王俯首称臣!咱们各凭本事!”
江昭寒闻言,他猛地站起身来,与江楚陈对视着,道:“六弟,你若敢坏了此事,可就别怪大哥我不客气了!这些年,我一直纵容着你,把你惯得不像样子了。”
堂内气氛顿时因这一对兄弟的态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众食客纷纷屏息凝神,生怕殃及池鱼。
江楚陈与江昭寒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昔日的兄弟,一朝反目,谁也不想再退让这一步。最终,还是江楚陈最先移开了视线,十分不走心地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罢了,随他去吧。亚蒙,你先回去,准备迎亲事宜,本王累了,都散了吧。”江昭寒打发走了一屋子人,坐在主位上,有些自嘲地笑了。
人老了,确实不中用,连一向安分的幼弟,都敢向他龇牙了。
难道他是个昏聩之人吗?手下众将与百姓的性命,难道他就不在意吗?
川蜀加上南疆,无论是人力财力,都无法与富庶的中原地区相提并论,再加上近几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民生多艰,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已经不年轻了,确实没有太多的斗志,去过打打杀杀的生活,但这又何尝不是百姓之幸呢?难道非得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才算对得起江家的列祖列宗吗?
退守南疆有何不可?俯首称臣有何不可?他们早已经不是南疆的王族,已经对前朝俯首过一次了。
江楚陈当年不也是被母妃抱着,跪拜过主子的吗?现在装什么清高?
江昭寒心中思绪翻涌,他深知江楚陈性格刚烈,对与中山王联姻之事极为抵触。可如今形势逼人,中山王势力庞大,若现在不示好,日后他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他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外面的声音。他不是个不谙世事的昏聩之主。
街上的百姓们正在挣扎求存,每日所求,不过三餐温饱,天寒有衣。
百姓苦啊~
江昭寒想起自己肩负的责任,不仅要守护江家的基业,更要保护崇州百姓的安危。与中山王联姻,虽是一步险棋,但或许也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他不能因为六弟的反对就轻易放弃这个计划,哪怕会因此与兄弟反目。
他转身回到桌前,拿起笔,开始书写给中山王的回信,信中言辞恳切,表达了对联姻的诚意和期待,也交代了江楚陈这个变数。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几乎是用臣子对君主的语气,希望中山王不要因江楚陈的行为,迁怒百姓。写完后,他仔细封好信封,叫来心腹,让其务必亲自将信送到中山王手中。
做完这一切,江昭寒拿起丝帕咳嗽了几声,雪白的帕子上浸上了几点梅花,他靠在椅子上,将帕子投入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之上,脑海中浮现出与六弟成长过程的点点滴滴。
曾经的兄弟情深,如今反目成仇。他多么希望六弟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一起为了江家和崇州的未来努力。
可他也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得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儿子、为江氏一族,寻找一条稳妥的出路。
长子江亚蒙到底人品有瑕,又不能生育,日后这诺大的王府,这个儿子是扛不起来的。次子江亚帆倒有几分守成之主的意思。
江昭寒揉了揉太阳穴,只觉一阵疲惫袭来,他闭上眼睛,他病得实在太突然,太不是时候了,太医说,他只有半年了。
江楚陈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路上,他越想越气,他招来心腹,吩咐道:“去,将崇州境内那些对联姻不满的势力都联络起来,既然劝不动大哥,那崇王的位置,不妨也换个人坐坐吧。”
心腹领命而去,江楚陈坐在书房中,有人轻敲了他的房门:“殿下,小女做了炖盅,请殿下赏光。”
呵呵,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呢,你倒送上门来了。江楚陈看着有些矫揉造作的纪羡鱼进来,心中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