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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的风,裹挟着帝都特有的喧嚣与浮华,吹过凤霓裳安排的这处僻静院落。墙外是市井的鼎沸人声,墙内却只有萧遥指间捻转的一枚铜钱在低吟。那枚寻常的铜钱,此刻却如活物般在他指缝间灵活游走,每一次旋转都牵动着空气中无形的弦,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嗡鸣。

他在试探。

自从逃出那差点将他劈成飞灰的秘境,硬撼寂灭神雷的余威如同附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经脉脏腑。外表看似只是狼狈了些,唯有他自己清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里撕裂般的痛楚。更如影随形的,是头顶那片无形的阴云——天罚。

在幽谷,在来神都的路上,那感觉如芒在背,仿佛苍穹之上随时会睁开一只冰冷的巨眼,降下毁灭的雷霆。可一旦踏入神都这方天地,踏入这座由无数高墙深院、古老阵法与人皇龙气共同构筑的巨大樊笼,那令人窒息的锁定感,竟奇异地……模糊了?

“规则之眼……”萧遥低声咀嚼着禁山深处那惊魂一瞥的恐怖存在。它代表的是这片天地的铁律,不容置疑的意志。神都,似乎成了这铁律下的一块微妙“飞地”。

指间的铜钱骤然停止旋转,被他屈指一弹。

“叮!”

一声脆响,铜钱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线,精准地射入院角一株老槐树树干上一个不起眼的虫蛀小孔内。没有力量的外泄,没有灵气的波动,纯粹是对物质轨迹、对空间距离最精妙入微的物理控制。

他屏息凝神,神魂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感应着冥冥之中的反馈。

片刻。

无事发生。没有突如其来的心悸,没有平地惊雷的征兆。只有墙外小贩一声“糖葫芦——甜掉牙咯——”的悠长叫卖,以及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成了?萧遥眉头微挑。

“萧大哥!”清越的声音打破宁静。院门推开,凌清雪端着一只青瓷药碗走了进来。她刚刚结束调息,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褪去了往昔的几分孤高清冷,如同寒潭映入了暖阳,沉淀出一种温润而坚韧的光泽。秘境中禁山壁画的古老战意、守护者不屈的咆哮、萧遥直面天威的狂放身影……种种冲击,如同巨锤反复锻打她的道心,使其愈发凝实通透。她将药碗放在萧遥身侧的石桌上,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关切。“该用药了。霓裳姐姐送来的‘九转回春丹’,对修复内腑暗伤极好。”

“谢了。”萧遥端起药碗,一股浓郁苦涩却蕴含磅礴生机的药味直冲鼻腔,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温热的药力如溪流汇入干涸的河床,抚慰着体内的灼痛。“感觉如何?瓶颈松动的迹象可还稳固?”

凌清雪在他对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冰凉的纹理上划过:“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眼前蒙着的一层纱被彻底揭开了。只是……”她微微蹙眉,抬眼望向被高墙切割出的四角天空,“总觉得这神都上空,笼罩着另一种无形的压抑,不同于天罚的暴烈,却更沉、更重,让人……难以喘息。”

萧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也感觉到了?这座城,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阵,一座牢笼。天道在此地的‘注视’,似乎被这牢笼扭曲、稀视了。或者说,它默许了某种……‘平衡’。”他指尖再次捻起一枚铜钱,“只要在这笼子里,按笼子的规矩来,不掀桌子,那天罚之眼,便暂且……闭一只眼。”

“平衡?”凌清雪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这平衡的代价是什么?是这满城生灵都背负的‘枷锁’吗?”

“或许吧。”萧遥的目光投向院外,仿佛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神都心脏深处那座巍峨的皇城,“代价,总需要有人来支付。就是不知,是这城里的每一个人,还是……只有某些特定的存在?”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又有一丝冰冷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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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的脉搏,在“平衡”的表象下,暗流汹涌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城南,临仙阁雅间。熏香袅袅,上好的雨前龙井在青玉杯中舒展。然而,围坐的几人却无心品茗。主位上的老者,身着低调华贵的常服,面皮白净无须,正是权倾朝野的曹公公心腹——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声音尖细平缓,却字字如针:

“凤霓裳那丫头,翅膀是越来越硬了。幽谷秘境崩塌,多少双眼睛盯着里面的遗泽?她倒好,一兵一卒未损,悄无声息就把那姓萧的小子和凌家丫头捞走了,安置得密不透风!这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啊。”他眼皮微抬,扫过在座几位身着便服、气息沉凝的官员,“几位大人,供奉院那边,还有户部的灵石矿脉配额……陛下近来,可没少往‘凤卫’那边倾斜吧?”

下首一位面皮焦黄、眼神锐利如鹰鹫的官员放下茶杯,正是镇北侯府在神都的暗桩首领,人称“血鹞”的厉飞。他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冯公公所言极是。秘境崩溃,北境寒渊那边的异动却越发频繁,前线将士浴血,抚恤、军械、法阵维护哪一样不要海量资源?女帝倒好,心思全放在收拢一个来历不明、还惹了天大麻烦的狂徒身上!听说那小子在秘境里硬抗了上古神雷?哼,怕不是被劈坏了脑子,才被女帝当枪使!北境若是有失,这责任,谁来担?”他刻意加重了“北境”二字。

另一位面容富态、像个商贾的官员,实则是某个大宗门在朝堂的利益代言人,捋着胡须道:“厉大人稍安勿躁。那萧遥,倒也不全是麻烦。他能在寂灭神雷下逃生,无论用了什么手段,本身价值就难以估量。女帝将其藏匿,未必没有更深用意。或许……是想撬动他身上的某些秘密?比如,那传说中能引来天罚的……‘钥匙’?”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若能分一杯羹……”

冯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分羹?谈何容易。凤霓裳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沾了茶水,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缓缓写下一个字——“乱”。“水至清则无鱼。神都,已经平静太久了。一个能引来天罚、搅动风云的‘变数’,难道不是某些人期待的吗?他越神秘,越强大,就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只需……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些。陛下越关注他,其他地方,我们的‘老朋友’们,活动起来才更方便,不是么?比如,北境某些‘小摩擦’的补给线……比如,某些‘陈年旧账’的清算……”

几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一丝阴冷的笑意在雅间内弥漫开来。平静的茶汤下,毒计已如藤蔓般滋生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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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神都地下世界的脉络——黑市“鬼樊楼”深处。

空气污浊,混杂着劣质丹药的刺鼻气味、血腥气以及一种陈年地下水的霉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镶嵌着劣质荧光石的壁灯幽幽发亮,映照着狭窄甬道两旁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的摊位和铁笼。笼子里关押的并非寻常野兽,而是眼神或麻木、或凶戾、或带着奇异特征的人形生物——半妖、异族奴隶、甚至还有气息奄奄的低阶修士。讨价还价的低语、压抑的痛哼、铁链的拖曳声,共同构成了一曲地下世界的残酷乐章。

一个全身裹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快速穿过最混乱的区域。斗篷的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停在一个挂着“百宝囊、收售奇珍”破烂木牌的摊位前。摊主是个干瘪老头,眼皮耷拉着,仿佛随时会睡去。

斗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轻轻放在摊位上。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极其复杂、仿佛在不断流动变幻的暗纹,背面则是一个古老扭曲的“影”字。

干瘪老头那浑浊的眼珠在接触到令牌的瞬间,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他慢吞吞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斗篷人身上扫了一下,又迅速垂下,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他用枯瘦如柴的手指,颤巍巍地从摊位下摸出一个同样毫不起眼的灰布小包,推到斗篷人面前。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斗篷人收起灰布小包,转身便走,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地下甬道深处。

直到那身影彻底不见,干瘪老头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再无半分睡意,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和一丝凝重。他看似随意地拿起一把生锈的小刀,在摊位的木板上划下三道长短不一的刻痕。旁边一个正在佯装挑选矿石的瘦小汉子,瞥见那刻痕,脸色微变,立刻放下矿石,转身没入人群。

消息,已通过特殊的渠道,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扩散。神都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之下,暗流正以更快的速度奔涌汇聚。各方势力,嗅着“萧遥”这个名字带来的血腥与机遇,如同闻到腐肉的鬣狗,开始悄无声息地收拢包围圈。而风暴的中心,此刻却正尝试着在规则的钢丝上,小心翼翼地迈出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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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神都西市边缘一处鱼龙混杂的坊区。这里是赌徒、苦力、小贩和底层修士的聚集地。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酒和廉价脂粉的混合气味。“富贵赌坊”的招牌在油腻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讽刺。赌坊内人声鼎沸,骰子在碗中疯狂跳跃的哗啦声、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吆喝与咒骂、赢钱的狂笑与输光的哭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癫狂的浮世绘。

二楼一个不起眼的临窗位置,萧遥独自坐着。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脸上也做了些伪装,看上去像个有些落魄的散修。面前的桌上只放着一壶最劣质的烧刀子和一碟茴香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穿透喧闹的人群,牢牢锁定在一楼大厅中央那张最大的赌桌上。

庄家是个满面油光、眼神狡黠的汉子,正卖力地摇着一个硕大的黑色骰盅。骰盅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周围挤满了赌徒,个个面红耳赤,眼珠死死盯着骰盅,口中狂喊着“大!大!大!”或“小!小!小!”,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买定离手——开!”庄家猛地将骰盅扣在桌上,手按在盅盖上,吊足了众人胃口后,才猛地揭开!

“四五六,十五点大!”

“哈哈哈!赢了!!”

“他娘的!又是大!老子裤衩都要输没了!”

狂喜与绝望的声浪再次爆发。

萧遥端起粗瓷酒杯,劣质酒液辛辣刺喉。他看似随意地抿了一口,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点星火。

神魂之力,无形无质,却比最灵巧的手指还要精微万倍。它悄然探出,并非磅礴碾压,而是化作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还要柔韧的意念之丝,精准地穿透喧嚣的声浪和人群散发的混乱气息场,如同最微小的病毒,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那刚刚摇定、尚未来得及再次扣上的骰盅内部。

目标:那三颗还在微微颤动的象牙骰子。

意念之丝轻轻拂过骰子的棱角,如同情人最温柔的抚摸。没有改变它们的点数,甚至没有施加任何力量去推动或阻止。它所做的,仅仅是极其细微地、在微观层面上,破坏了骰子内部某个瞬间的、极其脆弱的动态平衡点——那一点平衡,原本足以让骰子稳定地停留在“四、五、六”的形态。

极其轻微的、只有萧遥的神魂能“听”到的、仿佛尘埃落地的声音在骰盅内部响起。

庄家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再次抄起骰盅,开始了新一轮狂暴的摇晃。哗啦啦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魔音。赌徒们更加疯狂地押注。

“开——!”庄家重重扣下骰盅,信心满满地揭开。

骰盅内,三颗骰子静静地躺着:一点,一点,一点。

死寂。

赌坊内鼎沸的人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个刺眼的红点,如同见了鬼。

“三……三点小?”一个赌徒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能!老子明明看到……”庄家脸上的油光瞬间褪去,变得惨白,他猛地扑到桌边,抓起骰子反复查看,手指都在颤抖。骰子光滑冰冷,没有任何作弊的痕迹。

“三点小!通杀!庄家通杀!”荷官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地尖叫起来。

“操他娘的!有鬼!绝对有鬼!”输红了眼的赌徒们瞬间炸锅,叫骂声、拍桌子声、推搡声轰然爆发,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萧遥在二楼,平静地看着楼下瞬间沸腾的混乱。指尖的酒杯轻轻转动,烈酒的辛辣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滋味。他仔细感应着神魂深处,感应着那冥冥之中来自天穹的“注视”。

这一次,那注视感不再是模糊的“休眠”。它似乎被这小小的、局部的“失衡”所惊动,变得清晰了一丝。如同沉睡的猛兽,在巢穴深处,缓缓掀开了一丝眼皮的缝隙。

没有雷霆,没有灾厄。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关注”,如同寒流拂过灵魂表层,让萧遥后背的汗毛微微竖起。

“警告么……”萧遥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反应,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想。神都的“平衡”允许细微的波澜,但绝不允许颠覆性的狂澜。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头顶。

就在此时——

“啪叽!”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怪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的、黏糊糊的触感,透过他脚上那双劣质的布鞋鞋面,直接传递到了脚趾上。

萧遥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一只肥硕的、羽毛油亮的灰鸽子,正扑棱着翅膀从他脚边飞起,几片羽毛打着旋儿飘落。而在他的左脚鞋面上,一滩新鲜出炉、热气腾腾、散发着难以描述气味的、灰白色的鸟粪,正赫然在目!位置精准无比,分量恰到好处!

那冰冷的、来自苍穹的“注视感”,在这一刻,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蝼蚁试图撬动规则边界的、微不足道的嘲弄。

“……”萧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云层,直视那可能存在的、带着恶趣味眼神的“规则之眼”。

赌坊内的混乱还在继续,喧闹的人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唯有脚上那黏腻温热的触感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味,提醒着他这次试探的“成果”。

神都的“平衡”,比他预想的还要……微妙。它允许你小打小闹,但会以最恶心人的方式提醒你:界限在此,逾越的代价,可能不仅仅是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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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神都南郊。这里远离了城区的喧嚣,只有连绵的土坡和稀疏的杂木林,视野开阔。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蒸腾扭曲。

萧遥和凌清雪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下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两拨年轻修士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方身着制式锦袍,趾高气扬,显然是神都某个勋贵家族的子弟;另一方则衣着朴素,神色愤懑,像是外地来京寻求机缘的散修。冲突的起因似乎是为了争夺一株偶然发现的、品相还算不错的“火阳草”。

“哼,一群乡巴佬,也敢在神都地界跟小爷抢东西?识相的赶紧滚!”锦袍青年为首者手持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长剑,满脸倨傲。

“放屁!这草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神都子弟就能不讲理吗?”散修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年轻人怒喝道。

“讲理?拳头就是理!”锦袍青年狞笑一声,“给我教训教训这群不开眼的!”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个同样跋扈的同伴立刻祭出法器,各色灵光闪烁,火球、风刃呼啸着就朝散修们砸去。散修人数虽少,却也纷纷咬牙催动灵力抵抗,一时间灵光爆闪,气劲四射,场面混乱起来。锦袍青年一方明显实力和装备都占优,很快便将散修们压制得节节败退。

山坡上,凌清雪眉头紧锁,手已下意识按在了剑柄上。她性子清冷,却也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事。

“稍安勿躁。”萧遥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按住了她欲动的手腕。他的目光并未落在那些争斗的修士身上,而是穿透了混乱的灵力乱流,锁定了那个锦袍青年。此人修为在筑基中期左右,根基虚浮,全靠一身华贵的法器和丹药堆砌。他正得意洋洋地指挥着手下围攻,自己则站在稍后位置,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想……”凌清雪不解地看向萧遥。

萧遥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阖上双目。识海深处,神魂之力再次凝聚,这一次并非化作细丝,而是如同一张无形无质、覆盖范围更广的“网”。这张网极其轻柔,几乎不扰动天地灵气,却精准地捕捉着下方战场逸散的、混乱的灵力波动。

他的目标,是那个锦袍青年身周自然逸散出的、代表其自身状态的灵力场域。这层场域如同他灵力的“外衣”,此刻因为情绪激动和操控法器而显得格外活跃和……不稳定。

萧遥的神魂之网,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在这片混乱的灵力“布料”上进行极其精微的“抽丝”与“引线”。他并非强行破坏,而是引导。将锦袍青年自身本就因跋扈心性而变得躁动、虚浮的灵力波动,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引导向一个临界点——一个他自身脆弱的根基和此刻亢奋情绪共同构成的、极易发生“内讧”的临界点!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操控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引导一滴水珠的轨迹。

下方,锦袍青年正得意地挥剑,一道赤红色的剑气劈向一个苦苦支撑的散修:“给本少爷趴下!”

就在他全力催发剑气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响亮、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锦袍青年挥剑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极致羞耻的扭曲表情!豆大的冷汗瞬间从他额头和鬓角渗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正在激斗的双方,无论是他的同伴还是对面的散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惊呆了!所有的法术、剑气、叫骂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锦袍青年身上,充满了惊愕、茫然,随即是难以抑制的……古怪和鄙夷。

“少……少爷?”他旁边一个同伴捂着鼻子,声音都变了调,眼神复杂。

“呕……”一个离得近的散修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我……”锦袍青年嘴唇哆嗦着,羞愤欲绝,巨大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丢下手中的宝石长剑,双手死死捂住腹部,再也顾不上什么火阳草、什么面子,夹着双腿,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狼狈不堪的姿势,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树林里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连串更加响亮和不雅的“噗噗”声,以及弥漫不散的恶臭。

“……”

山坡上,凌清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荒谬一幕,随即猛地转头看向萧遥。只见萧遥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方素白的手帕,正慢条斯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带着明显戏谑笑意的眼睛。

“看来这位少爷,早上吃坏了东西。”萧遥的声音透过手帕,闷闷的,带着浓浓的笑意。

凌清雪:“……”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萧遥脸上的笑容突然微微一僵。他猛地放下手帕,眉头紧锁,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股突如其来的、翻江倒海般的绞痛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他!那感觉来得极其迅猛霸道,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肚子里狠狠拧了一把!

“唔!”萧遥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忍着那股剧烈的绞痛感,抬头望向天空。

正午的烈日依旧刺眼,碧空如洗。然而,在那阳光之下,萧遥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比赌坊那次更强烈、更清晰的“注视”!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这一次,不再是嘲弄的鸟粪,而是直接作用于他身体的、精准而痛苦的“小小惩戒”!

天道好轮回!他引导了别人体内的“混乱”,天道便赐予了他自身的“混乱”!

“萧大哥!”凌清雪见他脸色不对,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脸上满是关切和惊疑,“你怎么了?”

“没……没事。”萧遥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有些发白,额角的冷汗更多了,“可能……可能早上那碗豆汁儿……有点不新鲜。”他一边说着,一边强行运转功法,压制着腹内那阵诡异的绞痛。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余威和那清晰的警告感,却让他心头凛然。

神都的“平衡”界限,比他预想的更加森严。小范围的、针对凡俗的“失衡”,或许只招来无伤大雅的“霉运”。但一旦将影响波及到修士,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筑基期,哪怕只是间接引发其自身的“内乱”,所招致的“平衡”反噬,便是直接作用于自身的、实质性的痛苦惩戒!

代价,清晰可见。规则,不容逾越。

凌清雪看着他强忍不适的样子,又看了看下方那群因主心骨狼狈逃窜而士气大跌、最终被散修们趁机抢回火阳草并迅速遁走的勋贵子弟,聪回如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扶着萧遥手臂的力道微微加重,低声道:“这‘平衡’,代价高昂,且……睚眦必报。”

萧遥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中残余的隐痛,望向神都那巨大城池轮廓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也燃起了一簇更加幽深的火焰。“是啊,睚眦必报……但也恰恰证明了,这‘平衡’本身,就是最大的弱点!它需要维持,它害怕打破!这,就是我们可以撬动的缝隙!”他心中默念,“规则之眼,你在看着,对吧?看着蝼蚁是如何在刀尖上跳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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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地覆盖着神都北郊一片荒芜的乱石岗。远离了城市的灯火与人烟,只有凄冷的月光洒在嶙峋的怪石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风声呜咽,穿过石缝,如同鬼哭。

萧遥独自一人,立于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中央。他解除了所有伪装,恢复本来面目,玄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微微仰头,望向那轮被薄云半遮的冷月。经过赌坊的“鸟粪警告”和城郊的“腹痛惩戒”,他对神都范围内这诡异“平衡”的边界,有了更深刻也更危险的认知。现在,他需要一次真正的、触及核心的“叩门”!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最深处。丹田内,那枚由无数古老符文构成、蕴藏着混沌初开般伟力的核心——道种,开始缓缓转动。随着它的转动,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鸿蒙初判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自萧遥体内弥漫开来。这气息并非磅礴外放,而是被他以强大的神魂之力死死约束在周身三尺之内,形成一个近乎绝对封闭的力场。

在这三尺力场之内,空间开始变得不再稳定!光线奇异地扭曲、折叠,仿佛平静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的嗡鸣。脚下的碎石和尘土,在这扭曲的力场中无声无息地悬浮起来,围绕着萧遥缓缓旋转,然后被那混乱的空间之力悄无声息地湮灭成最细微的粉末,消失不见。

他在尝试撕裂空间!不是远距离传送那种借助空间薄弱点的“跳跃”,而是最直接、最暴力的,在现实世界的“铁板”上,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这是对“规则”最赤裸裸的挑衅!他要看看,在这神都的“樊笼”之内,当他试图破坏构成这方天地最基础框架的空间结构时,那维持“平衡”的天道意志,会作何反应!

道种的旋转越来越快,核心处那些古老的符文绽放出微光。萧遥周身三尺的力场扭曲达到了极致!空间如同被揉皱的丝绸,出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细密的黑色裂痕!那是空间被强行撕开、又因世界本身的修复力而无法彻底破碎所形成的空间褶皱!一股毁灭性的、足以将金丹修士轻易撕碎的空间乱流气息,从那褶皱中隐隐透出!

就在这临界点即将突破、空间即将被真正撕裂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又像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雷鸣,毫无征兆地炸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地,来自脚下,来自头顶的虚空!

整个乱石岗猛烈地一震!所有嶙峋的怪石都发出咔咔的呻吟!天空中,那原本被薄云半遮的冷月瞬间消失!并非被乌云遮蔽,而是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黑暗所吞噬!

那不是乌云!那是瞬间凝聚、厚重到如同铅块、仿佛要将整个苍穹都压垮的——劫云!无边无际,覆盖了整个北郊的天空,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神都城区方向蔓延!劫云翻滚,如同墨汁在沸腾,其核心深处,并非酝酿着雷霆的电光,而是……缓缓旋转!

一个巨大无比、冰冷、漠然、没有丝毫情感可言的——旋涡之眼!

“规则之眼!”萧遥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狠狠扎进他的神魂深处!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理解的绝对威压!是造物主对试图挣脱囚笼的蝼蚁,降下的终极审判意志!

道种的运转瞬间被这股恐怖的意志强行压制!周身三尺那狂暴扭曲的空间力场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噗的一声消散无踪!悬浮的碎石哗啦啦掉落在地。

那巨大的旋涡之眼,在漆黑的劫云中心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在萧遥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天地间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劫云翻滚的沉闷咆哮。

萧遥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他死死咬紧牙关,调动起秘境中硬撼寂灭神雷时残存的所有意志和不屈战意,硬抗着那足以让真仙崩溃的注视!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对抗?不!在这种层次的意志面前,任何对抗都是徒劳的!他在赌!赌这神都的“樊笼”之力,赌那无形的“枷锁”,赌这“平衡”的规则本身!

一息…两息…三息…

那巨大的旋涡之眼,在无声地凝视了他仿佛一个世纪之久后,那毫无感情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冰冷的程序,在执行毁灭指令前,进行了一次极其短暂的“逻辑校验”。

翻滚如沸的厚重劫云,其蔓延的趋势,在堪堪触及神都最外围那些低矮坊区的边缘时,骤然……停滞了!

紧接着,在萧遥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覆盖了整个北郊天空、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劫云,连同核心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漩涡之眼,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消散!

没有雷霆,没有毁灭。只有劫云在消散过程中,发出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风声。那冰冷彻骨的锁定感,也随之迅速褪去。

几个呼吸之间,铅云散尽。清冷的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萧遥苍白如纸的脸和脚下狼藉的乱石。夜风依旧呜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冷汗顺着萧遥的鬓角滑落。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潮水般涌来,但比这感觉更强烈的,是心脏狂跳带来的悸动和眼中燃烧起的、如同野火般的明悟!

“临界点……我找到了!”他望着神都城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这樊笼的边缘,就是天罚被‘枷锁’束缚的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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