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辞月挤到人群最前面,正看到一个身形消瘦,面色枯槁的男人,对着布庄的掌柜咄咄逼人。
罗记布是京城中十几年的老店,庄掌柜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此时虽然面上还算得上客套,语气却已经带上了警告之意。
“这位公子,我们布庄的布在卖出时都是要经买家检验的。您既然说这布质量有问题,您夫人当时拿走的时候为何当场不说?非要等了好几日才找上来?”
那男人低头掀着眼皮看人,说话含糊不清。
“你们这布……就是有问题!还没怎么碰呢,就坏成这个样子!你去看看,这京城里,谁家的布,是一碰就坏的?”
盛辞月听了个轮廓,目光一扫,看到蕤娘站在布庄的人群后,她又一路挤过去,拉住蕤娘问:“这是怎么回事?”
蕤娘叹了口气,面露鄙夷:“他夫人前几日来买布,买的时候好好的,也专门叫她验了货才拿走的。谁知今日这男人就找上门来,说我们家的布质量不好一碰就坏。但我问了前面负责招待的伙计,他拿来的布上那道大口子,很明显就是被利器故意划的。”
盛辞月皱眉:“这不是来讹钱的吗?”
“是呀!”蕤娘手心对手背那么一拍,语气很是不可思议,“以往不是没见过,但用这种蹩脚理由找茬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理由实在是牵强,但凡是个实心想坑银子的,都不会用。
哪怕用草木灰水泡泡,泡掉色了再拿来呢?
用剪刀划个口子,跑到布庄说人家的布质量不好,也不知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若是掌柜的这次认了,给他赔了钱,那日后所有卖出去的布但凡有个损耗,人家都要找上门来要退钱了。
盛辞月啧了一声,不打算再看热闹。
看傻子闹事,浪费时间。
谁知她刚走到门口,准备原路返回时,那男人却突然晃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发了狂似的冲到掌柜身边,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把匕首架在掌柜颈边,口中咆哮。
“拿钱!给我拿钱!快!不然我杀了你!”
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往后撤了一大圈,不少人见势不好,已经不打算凑这个趣了。
这男人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手里还有刀,到时候误伤了也不知道去哪说理去。
布庄里几个有力气的伙计纷纷涌出来,将他围了一圈。
“你做什么?青天白日之下,当街伤人,你是想进去蹲大狱了?”
那男人充耳不闻,两眼血红,眼下的乌青更重了些。
明明太阳当头,却让人恍然以为见了恶鬼。
掌柜的本来见他抽刀,以为只是要钱的手段,不敢真的伤人,倒也不算很慌。
可谁知这人下手根本没有轻重,胳膊手一直在不受控的颤抖着,刀锋愣是把他的脖子割破了一层皮。
尖锐的痛感传来,又是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掌柜的这才慌了神,不敢再刺激他,口中连连道:“好,我给你,我给你!你放开我!”
盛辞月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转头望过去的时候,正好与那男人对视上。
只一眼,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那眼神已经完全不像人,像是某种没有情感的野兽,蒙着灰蒙蒙的阴霾,隐藏着随时要跟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
这是盛辞月仅与他对视一眼就得出的结论。
此时已经有店里的伙计跑回去拿钱,奈何店里的钱柜只有掌柜有钥匙,普通的伙计根本打不开。
于是大家伙开始凑钱,凑了半晌也不过两吊钱。
讪笑着拿过来,那男子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把刀锋往皮肉里多送了三分,疼得掌柜龇牙咧嘴话都说不出来。
盛辞月看着掌柜脖子上越来越多的血,心急如焚,只恨此时沧海为何不在身上。
这时候,一声急切的“夫君”传来,紧跟着一道细弱的人影推开人群冲过来,满脸通红,额头青紫肿胀,神情狼狈。
“夫君,你在做什么!你快住手——”
盛辞月见她不管不顾的要往那男人身边扑,连忙追过去将人拉住。
这男人现在显然没有理智,任谁来都没用,别给他惹急了再把掌柜伤的更重。
事实证明盛辞月的判断是对的,那男人看见自家夫人来了之后,情绪不仅没有平缓下来,反而更激动了些。
他把匕首从掌柜的脖子上拿下来,正对着自己的夫人。
“贱人!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把钱都藏起来,不给我买安乐散,我用得着这样吗?”
那女子泪眼婆娑,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夫君,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听我一句劝吧,那安乐散不是什么好东西啊!真的不能再用了!”
此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也从人群缝隙里挤了进来,哭着跑到男人身边拉住他的衣角。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诚儿害怕……”
孩童的啼哭声并未唤起男人内心的怜爱,他抬脚对着那孩子腹部就是一脚,硬生生把孩子踢出了三步开外。
“诚儿!”
女子惊呼一声,甩开盛辞月抓着她的手,冲过去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揽在怀里,颤声哄着,母子俩眼泪一串一串的掉。
盛辞月见这男子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这么狠的手,气得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跟人干架。
男人见她动了,迅速又把匕首架回掌柜的脖子上,嘶吼道:“不准过来!不然我弄死他!”
盛辞月气急,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此时眼前出现了一抹白色,她侧头看过去,发现是江焕上前来了。
他手中拿着一包银两,对那男人道:“你把人放开,银两给你。”
男人眼睛瞬间如豺狼看到了肉一样亮起来,大喊:“你扔过来!”
江焕照做,把银子远远抛到了他的脚边。
男人马上推开怀里的人质,低头把银子捡起来,口中嘟囔着:“银子……我有银子了……这么多,够买好几天的了……”
盛辞月看他这个反应,不由得着急起来:“你给他银子做甚?这样他不又要去买安乐散了?”
江焕微微摇头,目光看向人群后的某个方向。
那里一队巡防司的人正疾速而来,拨开人群,将男人扭按到地上。
为首之人匆匆来到江焕面前行礼:“见过三殿下,殿下受惊了。”
“无碍。”江焕摆摆手,朗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持刀行凶,伤人见血,依律处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