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散了学,江焕带着两个侍从搬着东西到寝舍的时候,只有崔乘风一个人在。
他看看空荡荡的屋子,问崔乘风:“他们两个呢?”
崔乘风想了想:“怀袖兄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李兄的话……练功去了吧?”
江焕默然,心中明白这两人还在生着他的气。
他叹了口气,让侍从把东西拿出来,收拾桌案和柜子。
至于他自己,则拿着床铺用品走进里间,然后步子一顿。
他知道盛辞月旁边的床铺是没有人的,故而绕过屏风就正打算往那边走。
刚走了一步发现那张床上有东西了。
再仔细一瞧,正是李随意的铺盖。
江焕微微皱眉,虽不理解他此番作为是何意,但也并没有往深处想,只是走到李随意和崔乘风中间的那个床铺,把包裹放在上面。
铺好床单,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有点丑的玩偶小狗,放在枕头边。
做好这一切,他起身看了一眼盛辞月的床铺。
床头枕头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有的已经跨在床边摇摇欲坠,快要被挤下来了。
江焕失笑,不过联想到之前查到的尹怀袖的信息,他从小是被当成女孩子养大的。
那这一套可爱又温柔的铺盖用品也就能理解了。
盛辞月回家取了一些祛疤的膏药,回来时正好碰到李随意洗完澡回来。
见李随意就那么用带着伤的手抱着木盆,她惊得眼都瞪大了。
明明是一起受的伤,她现在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总觉得伤口会疼,结果李随意就这么……跟没事人似的?
李随意停下步子看她一眼,轻哼一声:“大惊小怪。”
盛辞月小跑到他身边,把手里的瓷瓶递过去:“喏,给你带了点药,祛疤的,效果很好,我用的就是这个。”
李随意目光在女子手心的莹白瓷瓶上扫过,傲娇地抬头:“我一个大男人,在意这个?”
“好吧。”盛辞月怏怏的垂手,心想也是,他这种大老粗才不在意形象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李随意动了动嘴唇,似乎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随意,怀袖,你们回来了?”
江焕把半掩着的门打开,笑意盈盈。
“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哦,好……”
盛辞月率先抬腿,一个小跳就跃进屋里,随手把药膏放在桌上,跑去柜子拿寝衣。
李随意低低的“嗯”了一声,去放洗漱用具的时候,目光无意识的从药瓶上扫过好几遍。
江焕一向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了李随意的小心思,颇为好笑的开口给台阶。
“随意,你如今马上十九了,确实该注意一下样貌,免得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再吓到人家。”
本来这话的重点应该在“注意一下样貌”,谁知李随意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张口就咬。
“什么心仪的姑娘?老子没有啊!你别乱说!”
音量之大,语速之急,把正在整理床幔的崔乘风和盛辞月都吓了一跳,纷纷探头想看看这人又吃错什么药了。
李随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迅速去收拾自己的柜子。
把杯子摆摆,再屡屡衣裳,归置归置书册,忙得很。
屋里其他三人两两互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什么都没说。
李随意摆完柜子里的杂物,准备关门时,突然扫见了挂在柜门内侧的玄金丝软鞭。
鞭身在夜间的烛光下,显出一线金色,直连鞭柄上的“沧海”二字。
怪不得。
李随意轻笑一声。
怪不得他头一次拿到这鞭子的时候就觉得比正常男人用的武器小巧,而且这“沧海”二字笔记娟秀,不似男人的笔迹那般豪放。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天盛辞月跳下悬崖时的场景。
别人或许看不到,可他离得最近,注意到她有伸手去腰间摸什么的动作。
人在危机之下是会下意识的采取自救措施的。
所以她当时是想要抽出沧海来缠住崖壁上横生的树木。
可惜沧海不在她身上。
想到这,李随意唇角的弧度微微拉平了一些,心底莫名染上一些烦躁。
“尹怀袖。”
他突然出声。
盛辞月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干嘛?”
李随意别别扭扭的把沧海扔给她,嘴唇嗫嚅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句:“收好了,打架的时候不要拿出来。”
盛辞月猝不及防差点被砸了脑袋,手忙脚乱接住沧海,口中小声嘀咕:“打架的时候不用?那还怎么打?”
李随意烦躁的接上:“老子在呢,救命总会叫吧?”
一直在一旁安静旁观的江焕突然抬起眼来,认认真真的看了李随意一眼。
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
他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先搁置脑后。
问天书院每年都有春试和秋试,学子的分数最后都会整理成册递交御前,由陛下亲自过目。
对于真正来学习,心气高想要进入官场做实事的学子来说,是个很好的露脸机会。
因为如果一连几次名字都排在前几,就会被陛下注意到,留个印象。
但是被陛下注意到的,也不一定是好事——
尤其对于那些混子来说。
年年都是吊车尾,被陛下注意到,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可能会连累自家老爹的官运。
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差成这样,老子是不是也有问题?
所以每年一到春试和秋试的前一月,各家大人都会想方设法的替不争气的儿子恶补。
在书院这边告假,把人提溜回家,专门请先生来押题开小灶。
不图儿子考到前三,只求别次次垫底。
盛辞月本来对秋试毫不在乎的,甚至一开始她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留到七月。
后来听崔乘风说了这考试的重要性后,突然脑子一个激灵。
她现在用的这个身份甚至连性别都是错的,万一真的考了个倒数第一,让陛下注意到,再随便查一查……
那岂不是玩完了?
意识到这个的盛辞月危机感一下子拉满,话本子不看了,上课也不瞌睡了,甚至开始主动抱着书坐到第一排,生怕哪一秒没听到就错过了先生的“点题”。
晚上散学吃完饭,又要拉着崔乘风再复盘一遍今日的内容。
崔乘风的成绩一向都是排在前三,秋试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很难。
他只要保证正常发挥就不会掉出这个名次,不必额外花时间复习。
盛辞月能来问他,他高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