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办公室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方志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
“远哥！”方志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刻意抑制的急促和紧张，背景音极其安静。
显然是在一个非常私密的环境。
“你总算回电话了！”
“刚回厂里，听晚舟说你找我。”陈志远语气平静。
“怎么了？听你这声音，出什么事了？”
“远哥，电话里不方便细说！”
方志的声音又快又急。
“但事情不小！跟…跟钱昌那个案子有关，但又不止是钱昌！”
陈志远眼神一凝。
不止是钱昌？
那会是什么？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方志追问。
“方便，你说。”
陈志远走到门口，确保无人打扰。
“是这样，”方志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但条理清晰。
“钱昌和张为民的案子，牵扯面比预想的广。
我们顺着U盘里的线索深挖，发现钱昌行贿的对象，不止张为民一个！
而且，他行贿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拿地改规划那么简单！”
陈志远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方志冒着风险打这个电话，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钱昌通过张为民和一些其他渠道，长期向市里某些…
位置更高的人输送利益！
目的是为了构建一个为他非法经济活动提供保护的利益网络！”
方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显然触及的内容让他也感到心惊。
“而且，他可能还涉及…洗钱！数额巨大！”
陈志远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洗钱？
这可比单纯的行贿性质恶劣得多，也复杂得多！
难怪方志说“不止是钱昌”。
这案子背后牵扯的人，能量恐怕远超张为民那个级别！
“现在案子到了关键阶段，上面决心很大，要一查到底！”
方志继续说道。
“但是…阻力也很大！非常非常大！有人不想让案子继续深挖下去！”
“有人？”陈志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模糊的指代。
“对！”方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内部…有杂音！
有人在试图干扰调查方向，或者…
捂盖子！
林局压力很大，我们专案组现在气氛也很紧张。
每个人…
都得格外小心！”
陈志远明白了。
方志这是在给他预警！
钱昌案背后的保护伞开始反扑了，而且这股力量已经渗透到了纪委内部！
方志担心这股力量会波及到他这个最初的“线索提供者”。
或者担心他不知深浅地卷入其中。
“方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志远沉声道。
“你放心，我明白轻重。
钱昌的案子，我该做的已经做了。
后面是你们纪委和司法机关的事。
我不会再插手，也不会乱打听。”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置身事外，绝不添乱。
“远哥，你能这么想最好！”
方志明显松了口气。
“我就是担心…
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想从源头…
也就是你这里找麻烦！
毕竟…那个U盘…”
“U盘？”陈志远语气依旧平静。
“什么U盘？
方警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只是一个守法经营的商人。
配合警方和纪委调查是公民义务。
但具体案情细节，我怎么会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方志一声带着释然和佩服的低笑。
“远哥…我懂了！
你牛！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记住，最近低调点，别跟任何跟钱昌案有牵连的人扯上关系！
就当…
从来没这回事！”
“我一直都很低调。”陈志远淡淡道。
“你也注意安全，方警官。
在纪委工作，比在一线抓毒贩更需要智慧和警惕。”
“嗯！我知道！远哥，那我挂了，你自己多保重！”
方志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
陈志远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方志的警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心湖。
“位置更高的人…洗钱…内部阻力…捂盖子…”
这些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钱昌倒了，但他背后的阴影并未消散。
反而因为案子的深入而变得更加狰狞和危险。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这不是钱广富那种街头混混式的威胁，而是来自更高层面、更隐蔽、也更致命的暗流。
它可能不会直接冲着他来，但一旦被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低调…置身事外…”
陈志远咀嚼着方志的叮嘱。这确实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他根基尚浅，贸然卷入这种级别的权力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他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送到方志手里的U盘。
那东西，就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炸开了水面，也搅动了水底最深的淤泥。
淤泥里的东西，会不会顺着水流，反噬到岸边的人？
一丝隐忧在心底升起。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财富，更需要能抵御这种无形暗流的“势”。
“呼…”陈志远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情报在手，就是最大的先机。
只要自己足够谨慎，足够低调，足够…
强大，就不怕任何暗流！
他转身，目光落在林晚舟办公桌上，那块被她小心收起来的苏绣残片上。
灯光下，残破的凤凰图案似乎也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晚舟，”他开口。
“你认识的那位苏绣老艺人，叫什么？住在哪里？”
林晚舟抬起头，有些意外。
“叫沈秀姑，住在城南的老绣坊胡同，挺难找的一个小院子。
志远，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陈志远走过去，拿起那块残片，指尖拂过那细腻却残损的绣线。
“明天…我陪你去一趟。”
“啊？你陪我去？”林晚舟更惊讶了。
“嗯，”陈志远点点头，眼神深邃。
“我也想见识见识，这十块钱的‘垃圾’，在老艺人手里，能焕发出怎样的光彩。”
修复一块残片，或许微不足道。
但此刻，他需要看到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