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蒸腾的水雾在浴室里弥漫,镜面被氤氲的雾气模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划破雾气,在镜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陆建勋站在镜前,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又沿着胸膛的肌理蜿蜒而下。
镜中映出他伤痕累累的上身,一道狰狞的疤痕斜贯胸膛,在灯光下泛着淡粉的色泽,紧实的腹部肌肉上,几处陈年旧伤交错分布。
他伸手拿起毛巾,随意地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浴巾松松垮垮地围在腰间,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黑瞎子仍坐在桌前,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锦盒边缘,墨镜后的目光却仍在磨砂玻璃门上,水汽氤氲间,那道修长的身影正抬手擦拭头发。
门突然被拉开——
陆建勋赤着上身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顺着锁骨一路滑过腰腹,最后没入松垮系着的浴巾里。
他看都没看黑瞎子一眼,径直去拿搭在椅背上的衬衫。
“啧,陆长官这是打算始乱终弃?”黑瞎子盯着他两秒,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他面前,指尖勾住那件衬衫轻轻一扯,“昨晚可是你主动往我怀里钻的。”
陆建勋眼神一冷:“放屁。”
“不信?”黑瞎子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耳垂,“你半夜冷得发抖,抓着我的手往腰上按...”湿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细节?”
青年猛地攥住他衣领,力道大得将人狠狠掼在墙上!黑瞎子后脑勺撞出闷响,却笑得愈发灿烂:“这么激动?看来是记得很清楚嘛。”
两人呼吸交错,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不会做这种事。”陆建勋强调。
黑瞎子低笑一声,他忽然伸手扣住那截劲瘦的腰身,掌心紧贴着微凉的肌肤,不容抗拒地将人往怀里一带。
“......松手。”
“如果我说不呢?”黑瞎子忽然用虎口卡住他下巴,拇指重重碾过下唇,“陆长官准备怎么处置我?”
水珠还在往下滴。
嗒。
嗒。
像某种倒计时。
陆建勋突然扯出一抹冷笑,直接抬膝撞向他胯间,黑瞎子闪电般侧身避开,却被他趁机反拧手腕按在墙上。
青年贴着他后背,薄唇几乎碰到耳尖:“想玩?我陪你玩个够。”
黑瞎子突然大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他猛地转身将人抱住,在陆建勋耳边低声道:“...小倔驴炸毛啦~”
“……”
陆建勋面无表情地抄起枕头砸在他脸上。
陆建勋随手扯过浴袍披在身上,腰带在腰间松松一系便转身下楼。
黑瞎子抬手挥开空气中飘散的鹅绒,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他盯着凌乱的床铺出神,昨夜陆建勋睡得极不安稳,身体不住地发抖,在梦中蜷缩成防御的姿态,断断续续的梦呓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黑瞎子看不下去,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这小孩儿浑身冰冷得像块寒玉。
“老实点。”黑瞎子记得自己当时低声呵斥,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怀里的身躯起初还僵硬地抗拒,在几次无果的挣扎后终于放弃,最后竟不自觉地往热源处贴了贴。
窗外晨光渐亮,将床榻上纠缠的褶皱照得无所遁形。
黑瞎子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去了浴室。
清晨的一楼静得出奇,只有阿福在收拾东西。
汪渊和张海也的座位空着,想来又不知去了何处,陆建勋想起昨日汪渊的话,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线。
“爷,记得用早饭。”阿福提醒道。
陆建勋点头,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另一只手展开晨报。
当他端起牛奶时,目光突然凝固在报纸边角的一个特殊符号上,那看似普通的装饰花纹,在张家人眼中却是一道暗语。
「族长失踪」
牛奶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陆建勋眸色渐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边缘。
张起灵又被天授了,此刻不知正游荡在哪座古墓深处,或是迷失在某个偏僻村落,浑浑噩噩地重复着无意义的日常。
难怪张海也一早就不见踪影。至于汪渊......
陆建勋将报纸折好,当务之急还是先去长沙。
至于张起灵——张家人自会倾巢而出,掘地三尺也会把他们的族长找回来。
陆建勋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他起身正要换下浴袍,突然听见一声轻呼。系带的手指一顿,他转头看见尹寒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捂着脸,指缝却分明张得老大,一双杏眼眨也不眨地将他打量个遍。
空气凝固了一瞬。
待看清他身上的伤痕,尹寒反而放下手径直走来。
陆建勋迅速拢紧浴袍,“谁让你进来的?”声音很冷。
尹寒脚步一顿。她仰起脸,目光从那些狰狞的伤疤移到陆建勋紧绷的脸上:“点天灯那晚全北平都看见啦,现在装不认得未婚妻?”尾音故意拖长,却在瞥见他后退半步时骤然收住,“这些伤...很疼吧?”
“未婚妻?”陆建勋喉结滚动,后腰抵上餐桌才停住,“彭三鞭的事另当别论。至于父母之命……”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尹新月,你当时可没说点天灯就要...”
“谁让你自己不问清楚!”尹寒径直在椅子坐下,她托着腮,眼底闪着狡黠的光:“长沙调令我都瞧见啦,伯父亲自给我订的车票呢。”忽然前倾身子,“你该不会要逃婚吧?”
陆建勋的眉头拧得更紧。他系紧浴袍腰带,声音沉了下去:“尹小姐,陆某绝非良配。况且...”
窗外传来早鸟的啼鸣,“我心里早有人了。”
尹寒怔在原地,这个答案显然在她的预料之外,就在她晃神的片刻,陆建勋已转身踏上楼梯。她急急想要追去,却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去路。
“尹小姐。”副官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尹寒轻哼一声,索性重重坐回椅中,裙摆扬起又落下。“告诉你家长官——”她故意提高声调,确保楼上能听见,“本小姐跟定他了!”
二楼,陆建勋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将门轻轻合上。转身时,一抹黑影闯入视线。
黑瞎子随意地倚在窗边,湿发还滴着水,黑色背心紧贴着精悍的身躯,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陆长官这桃花运,挡都挡不住啊。”
陆建勋:“……”
他径直走向衣柜,修长的手指划过整齐悬挂的军装,取下一套深色制服,浴袍滑落时,晨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肩背线条,宽肩收束成劲瘦的腰线,脊椎凹陷处投下浅浅阴影。
黑瞎子斜倚在墙边,墨镜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他看着陆建勋利落地套上衬衫,纽扣一颗颗系到喉结下方,皮带金属扣在寂静中发出轻响。
直到军装最后一道褶皱都被抚平,黑瞎子才缓步上前,他忽然伸手,指尖堪堪擦过陆建勋后腰的皮带扣,低笑道:“陆长官穿军装...比不穿更招人。”
陆建勋神情冷淡,抬手就是一拳,“又犯病,这里不是停尸房。”
黑瞎子但笑不语,眼看陆建勋要走,他忽然开口:“我倒是想看你犯病的疯样,至少比现在这副正经样子,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