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隐匿于东北边陲的一个小镇,化名改姓,租下一处僻静院落暂住。
每日清晨,他循着固定路线:先去街角早点铺吃东西,再沿着雪路徒步,最后在返程时顺手取走报箱里的报纸。
这种生活持续一个月,某个寒夜里,他在门缝下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随后便烧毁所有生活痕迹,拎着皮箱消失在浓雾中。
那列开往不归路的绿皮火车喷吐着煤烟,像条黑色巨蟒钻进雪山腹地。
江满月背后的组织是为瓦解日本实验区而成立,老板几经辗转,终于被带到了这个隐匿风雪中的训练营。
有人粗暴地扣上了他的黑色头套。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中,他感觉袖口被卷起,针尖刺破皮肤的触感转瞬即逝。
一双手按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压住针孔。跌跌撞撞间,他被推入一处稍显温暖的所在。
头套突然被扯下。
刺目的光线让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这是一间充斥着汗味与铁锈味的集体宿舍,十几个精壮青年站在这块小小的腹地,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这个新来的人。
“细皮嫩肉,长得倒是好,也不知道能挺多久。”
那些目光里糅杂着太多情绪:审视、轻蔑、好奇,甚至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敬畏与怜悯。
少年面无表情地迎上这些视线,毫无情绪波动的眸子与之对视。
训练营的日子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磨着人的意志。
这里是通往日本实验区的最后一道筛子,强度近乎残酷,每天都有成批的人被淘汰。
一个月后,十七岁的陆建勋成了一组组长,负责整组的训练和筛选。
少年人的轮廓尚未完全褪去青涩,却已经显露出天生的领导气质。
他做事极稳,决策利落,组里的人服他,也怕他。
此刻,陆建勋正咬着干硬的馒头,垂眸在地图上勾画实验区可能的位置。
周围人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忽然,袖口被人轻轻拽了拽。
他回头,对上一张憨厚的笑脸,他叫王有财,组里体格最壮的成员,肌肉结实得像头牛,偏偏性格老实得过分。
“组长,给你。”王有财往他手心塞了颗糖,压低声音,“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甜的。”
陆建勋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糖,问:“什么事?”
王有财搓搓手,嘿嘿一笑:“那个……我想抽根烟。”
“不行。”少年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潜伏者不能有纰漏,任何习惯都可能致命。
“哎呀,组长,我就是紧张!”王有财挠头,“训练快结束了,名单一敲定,谁知道还能不能……”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呸呸呸!乌鸦嘴!”
陆建勋没接话,只是折起地图站起身,抬手揉了揉这大块头的脑袋,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大型犬。
随后,他走到空地中央,声音不高却极清晰:“所有人,归队。”
经过层层筛选,一组最终只剩下他们四人——王有财、一个细长眼的青年、一个瘦小但耐力惊人的家伙。
三人迅速列队站好。
陆建勋扫视一圈,忽然道:“睡不着?”
众人一愣。
“睡不着就玩个游戏。”
瘦小的年轻人一哆嗦,以为又是某种变相训练,结果下一秒,陆建勋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
半小时后。
战况惨烈。
陆建勋脸上贴满纸条,脖子上还被人用炭笔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乌龟。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任由三个组员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再来一把!”王有财兴致勃勃。
陆建勋沉默两秒,缓缓道:“……不玩了。”
“别啊组长!”细长眼的青年坏笑,“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输不起了?”
少年冷冷瞥他一眼,伸手去擦脖子上的王八,结果越擦越花,整片皮肤黑乎乎一片。
王有财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紧接着,整个宿舍爆发出哄堂大笑。
陆建勋:“……”
下次绝对不陪他们玩了。
陆建勋站起身,抄起脸盆往外走,临走前冷声丢下一句:
“在我回来前,收拾干净,睡觉不准说话。”
身后传来王有财憋着笑的应答:“好嘞组长!我们保证不背后蛐蛐你——”
少年唇角绷紧,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盥洗室,冷水哗啦啦地流。
陆建勋低头猛搓脸上残留的胶水和脖子上的墨水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皮肤擦破。
冷水刺骨,冻得他指尖发麻,可那些痕迹却越搓越红,像被烙铁烫过似的。
忽然,背后漫来一阵暖雾。
一只冒着热气的水壶被人轻轻搁在旁边,蒸腾的白雾瞬间驱散寒意。
熟悉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族长,你甩不掉我。”
又是汪渊。
陆建勋动作一顿,直起身回头看他,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过紧绷的下颌。
“你怎么来了?”
汪渊轻笑一声,抬脚走近,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脖颈和脸颊。为了方便行动,少年剪了寸头,睫毛上也挂着水珠,滴落到唇角上,又沿着唇角滑落。
汪渊喉结微动,伸手抚上他被搓红的皮肤,指尖轻轻摩挲:
“啧,对自己这么狠?”
“不用你管。”陆建勋偏头避开。
汪渊挑眉,晃了晃手里的肥皂:“族长难道打算不洗干净就去睡觉?”
少年沉默一瞬,目光落在他端着的那盆热水上,最终还是冷着脸蹲了回去。
两人围在水盆边,汪渊慢条斯理地打着肥皂泡,指腹轻轻揉搓他颈侧的墨痕,力道比他自己粗暴的搓洗温柔得多。
陆建勋低头洗脸,却在对方指尖无意擦过锁骨时猛地一僵,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别乱摸。”
汪渊低笑,嗓音压得极轻:“冤枉啊族长,我这不是在认真帮你洗吗?”
“我自己来。”少年甩开他的手,低头三下五除二把脸和脖子搓了个干净。
动作快得像是要洗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水花四溅,把毛衣领子都浸透了。
陆建勋起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可刚推开宿舍门,身后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汪渊居然大摇大摆跟了进来。
“族长,”这厮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是新来的组员,你不能赶我走。”
陆建勋:“……”
现在申请调组还来得及吗?
还记得火车那几夜里,陆建勋过得漫长至极。
汪渊像块甩不脱的黏皮糖,趁着他熟睡,悄悄蹭到身边。
陌生的体温与气息让他在睡梦中皱起眉,几乎是本能地抬脚一踹。
“咚!”
汪渊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仍不死心,揉着腰又凑过去。
这次老板彻底醒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眼神冰冷,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按在座位上狠揍了一顿。
末了,他冷着脸起身,径直走向隔壁车厢。
汪渊揉着淤青的嘴角,苦笑着想学张起灵那套“温水煮青蛙”的招数,结果青蛙没煮熟,自己倒先被烫得满手泡。
最终,他只能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像条被驯服却又不甘心的狼犬,不远不近地跟着。
老板当即在他上厕所的时候,跳车了。
那时,汪渊正在解皮带,突然听见一声响动。
他提起裤子就出去,火车哐哧哐哧开远,雪地里留下一串飞奔的脚印。
汪渊:“……”
但即便这样,他还不是找到族长了?
半夜,宿舍里静得能听见王有财的磨牙声。陆建勋正梦见自己在吃糖醋排骨。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刚要搭上腰,就听一声咔嚓,陆建勋捏断了他的手。
“啊~”汪渊疼得直抽气,嘴角却疯狂上扬,“族长的手劲...嘶...真带劲...”
陆建勋当即就掐住他的脖子,语气凶狠,压低声音:“你爹的,给老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