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轻转,春去秋来,橙红的秋叶打着卷儿落在男孩儿脚边,他蹲下身子,盯着脚边的枫叶,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以及形态。
达到心中及格线后,捡起火辣辣的叶子,手指碰到尖锐的位置时,明显顿住,发红发肿的手指似乎被灼烧,稍稍蜷缩了一下。
仅仅半秒就压下指节传来的痛意,动作小心的将叶子夹在古籍中,男孩儿站起身,步伐稳重又迅速。
黑色练功服柔软修身,绣着金丝玄色藤纹,腰间缠着红色系带,流苏线尾是细小金桐铃铛,走路时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腕侧却戴着不符合他身上整体色调的粉色缎带,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居然是个蝴蝶结。
墨色短发下是双黑沉沉的眸子,男孩儿脸庞稚嫩,生的俊俏清秀,却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路过的族人见到他,皆都尊敬开口:“圣婴。”
他点头致礼,从容不迫,其实他很不喜欢族人这样叫他,明明他有名字,却要叫这个称呼。
圣婴这个称号,是强加在他身上的荣誉枷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走到高大宅院门前,他脚步停顿,抬眸看着这座四方宽大的院落,苦涩的药味透过门窗、缝隙,钻进他的鼻腔中。
长年药物浸染的宅院,透着一股安心。
手指悄悄的捏住铃铛,阻挡大半的声响,但他稍微用力,手指骨节就传来钻心的痛,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越走速度越慢,尽管他这条路走了数百次,胸腔中传来震动频率一声高过一声。
踏上台阶之时,一道清冷温和的嗓音从虚掩的门传出:“今日迟了半分”语调听不出情绪起伏。
男孩儿脚步一顿,低头看着自己捏着的铃铛,微微抿起唇“嗯。”失落中带着不明显的喜悦,很难分明。
推开门,踏入充满药味儿的堂屋,视线移到黑檀木桌前坐着的青年,短发半掩长眉,肤色冷玉,牖中窥其内部的纤细青色血管,病气与鬼气相存。
“族长。”男孩儿盯着那处,眉毛轻轻皱起,近几年内,张家大小事务皆由族长处理,他不顾长老院反对,一点一点改写族规。
前几日在会议堂中和长老对着干,本就体质虚弱,一下子就吸走了血气,连阿妩姐都劝不动这头倔驴。
永远把族人放在第一位,而从来不顾自己的身体。
“嗯,课业怎样?”
“掌握多数。”
“好。”
绿色青烟一蓬一蓬的向上升起,青年伏案低首,改写着数以万计的任务规则运行,没听到熟悉的铃铛声,他抬头朝门口的三岁小孩儿看去。
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千面老板第一次清晰的直观感受到时间的迅速。
原本在他怀里就那么大,现在却已经可以自己独行剩下的路。
“张映诺。”他刚要问为什么还不回房,就瞥见那肿成小猪的手指,目光稍许沉了沉,这个年纪,已经是练发丘指的时候。
“嗯嗯。”张映诺极力控制好面部表情,但翘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他此刻的期待。
族长的视线一寸一寸落在他的身体,全身打量个遍,才定格在张映诺的眼中,除了手指,裤脚上沾了泥土。
这两处变化让老板有些不悦,心里那股掌控欲悄然滋长“为什么迟了半分?”
“今日师父教的东西多了些。”男孩儿黑白分明的眸中似乎只有他。
从张映诺有记忆以来,族长和他说的话屈指可数,但他发现一个可以使族长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方式,就是变化,铃铛震动的频率、衣服上多出的泥印、或者是伤口,这些通通可以留下青年的视线。
你看,这次就是。
只不过他没有说实话。
撒谎。老板心中蹦出个不好的词。
“张映诺。”
仅仅是三个字,就叫男孩儿心脏一缩,他无比期待这次会多说什么,视线就没从族长脸上移开过。
只不过,族长叫完他名字,就不再言语,似乎疲倦了,良久才道:“回去。”
满怀期待的心猛的落空。
张映诺不想走,可他确实不敢不听族长的话,只能蔫了吧唧的回到自己房中。
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异常可怜。
千面老板动了动手指,脱离掌控的感受并不好,他闭上眼,心里问道:【张瑞山,你练习发丘指的时候,疼吗?】
张瑞山:?还真是受宠若惊。
【说不疼,那是假的。】
听到这,老板不吭声了,低下头继续赶工,张家监控的地带大多数不能进入且危险的,族人长年驻守监察,这一点,对于任务完成度很不友好。
一直到深夜,油灯还亮着。
张映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飞鸟,耳中却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他睡不着,手指疼,而且……族长还没睡。
想到族长孱弱的身体,他双眸发沉,很想把族长从椅子上扯下来,关进房间睡觉。
这么想着,他缓缓闭上眼,困意席卷,还没彻底进入睡眠中,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几乎本能的警惕起来,但下一刻他就察觉到这人的脚步,呼吸频率,还有身上浓郁的药香,都指向一个人。
族长。
他萎靡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努力放松自己假装睡着。
身边叠的整齐的衣服似乎被拿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传进张映诺耳中。
族长在干什么?
青年盯着衣服脏了的位置,开始脑中推演这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根据破损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人从他背后偷袭。
推到地上。
想到这,老板皱眉,他都没欺负过这小孩儿,却让别的人欺负去了?
呵。
张映诺仔细听着他的动静,但完全不知道族长在做什么,这时微冷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冰冰凉凉的乳膏轻柔擦在手指上。
那股疼痛顿时被压下去。
他不由得睁开眼,看着黑暗中的青年低着头,一点一点细致的给他擦药。
在族长察觉的前一刻他闭上眼,继续装睡。
额头覆上手掌,体量温度,老板觉得空气中泛着凉意,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就要起身关窗时,衣角被扯了下。
他低头盯着那刚擦完药的手,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视线转移到男孩儿脸上,还在睡?
老板思考片刻,弯腰抱起小孩儿,来到窗边,关上窗。
张映诺浑身都僵住了,族长动作极为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
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青年也没发觉他是醒着的。
难道族长确实做了很多很多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擦药,无声无息的关心。
男孩儿弯了弯唇,就在此刻,族长的声音传来:“装够了吗?张映诺。”
“……”笑意陡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