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往后一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井壁之上,那尖锐的刺痛如同一根根尖针,狠狠地扎进我的身体,久久无法消散。
突然,我的腕间被一股力量紧紧攥住,那是玄色锦缎包裹下的温热触感,顺着肌肤,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身体,带来一种别样的温度。
顾沉舟的手掌好似一把铁钳,将我死死扣住,他的指尖几乎要嵌入我的腕骨之中。
此时,他单膝跪在井边,另一只手撑在青石板上,玄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黑色的旗帜被狂风高高掀起,露出了他腰间那半出鞘的玉柄长剑。
剑鞘上的纹路在晨光的照耀下,隐隐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抓住我。”他的声音冷冽如晨雾,仿佛带着冰碴,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然而,他的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一团炽热的火焰灼烧着,那红色蔓延开来,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左袖已经浸满了鲜血,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正顺着指尖一滴滴地往井里坠落。
那血滴落入水面的声音,清脆而又沉重,一滴,两滴,在我眼前的水面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小花,那血色在水面上缓缓晕染开来,宛如一幅恐怖的画卷。
刺客的刀风如利刃般擦着我的耳后呼啸而过,那尖锐的风声让我头皮发麻。
我慌忙攥紧他的手腕,指尖触碰到他粗糙的皮肤,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
他臂上的肌肉猛地绷起,如同铁铸一般坚硬。
就在我整个人被他扯出井口的刹那,后腰重重地撞在青石板上,那股剧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疼得我倒抽冷气,牙齿间不由自主地发出“嘶”的一声。
顾沉舟迅速旋身,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剑鞘“当”地一声磕在青砖上,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我这才发现,他那柄剑根本没出鞘,剑穗还好好地垂着,想来是为了追我连武器都没来得及取全。
“苏侯府的嫡女,竟要靠男人救命?”萧夫人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针,尖锐地刺进我的耳朵。
我抬头望去,只见她站在五步之外,鬓边的珍珠簪子随着她的冷笑轻轻颤动,那珍珠在晨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她手里握着的并非寻常妇人的帕子,而是一柄淬了蓝漆的短刃,刃尖还挂着半干的血珠,那血珠在刀刃上摇摇欲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想来,方才刺我的那柄,应该就是这把。
顾沉舟往前跨了半步,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
他的后背绷得像张满弦的弓,我能透过他的衣料清晰地摸到他脊椎的起伏,一下,两下,跟着他急促的呼吸,那呼吸声如同鼓点一般,在我耳边急促地跳动。
“萧氏,”他开口时,尾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低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你可知这是在谋逆?”
“谋逆?”萧夫人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尖锐而又刺耳,如同夜枭的叫声。
她将短刃在指尖熟练地转了个花,刀刃反射着晨光,闪烁着幽蓝的光。
“苏侯府的嫡女与逆党私通,我不过是替天行道。顾世子若执意护她......”她眼尾一挑,盯着顾沉舟染血的左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不妨看看你身后的人,值不值得你赔上整个顾氏。”
我只觉得喉头发紧,一种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
前世我坠井时,顾沉舟正在千里外的北疆练兵,等他收到消息赶回来,只见到我泡得肿胀的尸体。
那场景如噩梦般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我仿佛能看到自己苍白肿胀的脸,以及顾沉舟悲痛欲绝的神情。
此刻,他左袖的血还在不断渗出,应该是方才冲进来时替我挡了一刀。
那血渗透过衣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燃烧的火焰。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银簪——那是我出门前藏的,簪头淬了苏府药房的麻药,本想着万一被劫就扎自己人中,现在倒能......
“苏明月。”顾沉舟突然低唤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叹息声如同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耳畔。
他没有回头,但我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风轻轻掀起,露出耳尖一点红,那红如同天边的晚霞,带着一丝羞涩。
“往右退三步,数到五的时候跑。”
我浑身一震,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右边是影壁后的月洞门,绕过影壁就是花园,假山水榭能绕人。
可他呢?
萧夫人的短刃闪着幽蓝的光,那光如同鬼魅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刺客们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连剑都没拔全......
“三。”顾沉舟突然提高声音,玄色大氅猛地展开,像张开的翅膀,那大氅在风中飘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刮得我眼睛发酸,我这才看清他腰间的玉佩——是块羊脂玉,温润而洁白,此刻正撞在我额角,凉得刺骨,那凉意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跑。”他说,这次是咬着牙的,温热的吐息喷在我耳后,那吐息带着一丝血腥味。
我踉跄着后退。
青砖缝里的青苔滑得脚软,那青苔湿漉漉的,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我扶着影壁稳住身子,余光瞥见顾沉舟抬脚踢飞块碎石,精准地砸在萧夫人脚边。
那碎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嗖”的一声。
她短刃一偏,砍在影壁上,石灰簌簌往下掉,那石灰粉末在空中弥漫开来,呛得我咳嗽起来。
刺客们的刀光乱了章法,有两个往我这边冲,却被顾沉舟横臂拦住——他用血肉之躯,拦在我和刀锋之间。
他的脸上满是坚毅,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那汗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二。”他声音里带着笑,像是在说什么极轻松的事,可那笑容中却透着一丝苦涩。
我看见他左袖的血已经洇到肘部,在玄色衣料上晕开老大一片,那血渍如同盛开的花朵,触目惊心。
萧夫人的短刃刺向他心口时,他侧了侧身子,那刃便擦着他肋骨划过,在锦缎上撕开道血口。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是疼痛的表现,但他依然强忍着。
我数到“五”的时候,花园的竹影正扫过月洞门。
我在顾沉舟的掩护下,慌乱地往花园跑去,耳边还回响着打斗声,待我绕过影壁,便进入了花园的范围。
那竹影在地上摇曳,如同鬼魅的身影。
假山上的紫藤开得正好,粉紫色的花串垂下来,在晨雾里像团模糊的云,那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顾沉舟突然握住萧夫人的手腕,两人扭打间撞翻了石桌,青瓷茶盏碎了一地,那破碎的声音清脆而又刺耳。
刺客们的注意力全被那边吸引过去,有个穿青衫的刺客转身时,后背正对着我。
我攥紧银簪,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那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我更加清醒。
顾沉舟的呼吸声还在耳边响,带着铁锈味的血沫溅在我脸上——他方才替我挡刀时,血滴溅过来的。
那血沫的腥味让我一阵恶心。
我望着月洞门后的竹影,突然想起前世坠井前最后一眼,也是这样的晨光,透过井口照进来,像根细弱的金线。
那金线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是我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次,我要抓住那根线。
我深吸一口气,裙摆扫过满地茶盏碎片,那碎片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沉舟在混乱中抬头看我,眼角的血痕被晨光镀上金边。
他冲我微微颔首,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像极了那年上元节,他在灯市口替我捡起被踩碎的琉璃灯时,眼里的光。
那光如同温暖的火焰,照亮了我心中的黑暗。
花园的小径就在前方。
我提起裙角,朝着那团粉紫的紫藤花,拼尽全力跑了过去。
我踩着碎石子路往紫藤花奔时,鞋尖勾到块凸起的青石板。
膝盖磕在地上的瞬间,我顺手捞起脚边半块碎瓷片——边缘锋利得割破掌心,那刺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血腥味在齿间漫开。
前世坠井前也是这样的疼,可这次我攥着碎瓷的手没抖,反而更紧了些。
“小蹄子往哪儿跑!”青衫闪影从假山洞里窜出来时,我正弯腰捡第二块石头。
那刺客刀鞘砸向我后颈的风声灌进耳朵,那风声如同呼啸的狂风,让我心生恐惧。
我本能地蜷身翻滚,发簪松了半支,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那碎发贴在额头上,让我感觉格外难受。
石块砸在他手腕上的闷响让我心跳漏了一拍——准头比想象中好,他握刀的手垂下去半寸,刀刃擦着我左肩划开道血口。
那血从伤口处涌出,温热而又粘稠。
“主子要活的!”另一个穿灰布短打的刺客从紫藤架后绕过来,手里的麻绳甩得噼啪响,那麻绳甩动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中。
我退到太湖石边,后背抵着冰凉的石纹,那石纹的凉意透过衣衫,让我打了个寒颤。
指甲掐进碎瓷片里。
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顾沉舟袖角的红。
他方才替我挡刀时,血沫溅到我脸上的温度还在,此刻突然想起他说“跑”时耳尖的红,比这血更烫。
那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我心中熊熊燃烧。
“过来。”灰衣刺客晃了晃麻绳,嘴角咧出恶心的笑,那笑容中透着一丝猥琐。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铜铃——萧夫人院里的粗使仆役都系这种铜铃,看来是她心腹。
前世我被推下井前,也见过这样的铜铃在眼前晃,当时我哭着喊“姨娘救我”,现在我攥着碎瓷的手却稳得很。
“你猜,”我吸了吸鼻子,把碎瓷藏在袖中,“顾世子的暗卫,是在你割断我喉咙前赶到,还是在你把我拖走后?”
灰衣刺客的笑僵在脸上。
他身后的青衫刺客突然扭头——东边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像雨打芭蕉,由远及近。
那马蹄声如同鼓点,越来越密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晨雾里影影绰绰有玄色甲胄晃动,马脖子上的铜铃撞出清响,和刺客腰间的铜铃截然不同。
那清响清脆悦耳,如同美妙的音乐。
“是顾府的玄甲卫!”青衫刺客刀尖一偏,砍在太湖石上迸出火星,那火星在空气中闪烁着,如同流星划过。
他拽着灰衣刺客要跑,我趁机甩出手里的石块——砸中灰衣刺客膝弯。
他踉跄着栽倒,麻绳散了一地。
我扑过去抓起麻绳,反手捆住他手腕时,指甲缝里的碎瓷扎得更深,可我竟觉得痛快。
“苏姑娘!”玄甲卫的喊杀声混着马蹄声炸开,那声音如同炸雷,震撼着我的耳膜。
为首的校尉翻身下马时,银枪尖挑开青衫刺客的刀,刀锋擦着我发梢飞过。
在玄甲卫的帮助下,危险暂时解除,我和顾沉舟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偏厅走去。
我退到他身后,看见顾沉舟正从月洞门方向过来——玄色大氅浸透血,左袖几乎成了赤褐色,可他腰上的玉柄长剑终于出鞘,剑刃映着晨光,亮得刺眼。
那剑刃的光芒如同闪电,照亮了整个花园。
萧夫人的短刃掉在他脚边,刃尖还插着半缕她的珠翠。
她被两个玄甲卫架着,鬓发散了半边,珍珠簪子只剩一支歪在鬓角,倒比方才更像淬了毒的针。
“顾沉舟你敢——”她尖叫着踢翻脚边的石凳,那石凳倒地的声音沉闷而又响亮。
“苏侯府与皇室联姻是先皇遗诏......”
“先皇遗诏里可没写,”顾沉舟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声音冷得像冰锥,那声音仿佛能冻结空气。
“允许侯府主母刺杀嫡女,勾结逆党。”他转头看我时,眼角的血痕被风吹得发暗,“明月,可伤着?”
我这才发现左肩的疼得厉害,血已经洇透了月白襦裙。
但我摇了摇头,指腹蹭过他手背的血——是他的,也是我的。
“你答应过我,”我轻声说,“这次不会让我再坠井。”
他突然攥紧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玄甲卫的火把在晨雾里明明灭灭,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萧夫人的尖叫打断:“苏明月你以为自己赢了?你娘的牌位还在祠堂......”
“带下去。”顾沉舟对玄甲卫挥了挥手,目光却始终锁着我,“先去偏厅。”
我跟着他往回走时,紫藤花串扫过脸颊,那花串的触感柔软而又细腻,带着一丝清香。
前世我坠井后,祠堂里母亲的牌位被萧夫人泼了狗血;前世顾沉舟赶到时,只捡到我腕上的银镯。
此刻我摸了摸腰间的银簪——麻药还在,可已经不需要了。
偏厅的门在身后关上时,顾沉舟突然踉跄了一下。
我慌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左肋的血把里衣都浸透了,血腥味混着他身上惯有的沉水香,浓得呛人。
“不是说...”我喉咙发紧,“暗卫在后门候着?”
顾沉舟微微皱眉,神色有些懊恼,“本以为萧夫人不会轻易调动护院,没想到她竟早早安排护院守在后门。”他扯松领口,露出左肋狰狞的刀伤,那伤口血肉模糊,让人触目惊心。
“我让他们绕到东墙。”他突然笑了,血沫沾在嘴角,那血沫的腥味让我一阵恶心。
“你跑的时候,像只受了惊的鹿。”
我反手攥住他手腕,触到他脉搏跳得极快。
“先处理伤口。”我说着要去叫人,他却扣住我手腕,指腹蹭过我掌心的血痕:“你先说,”他眼尾的红还没褪,“你方才跑的时候,是不是又想起前世?”
我一震。
晨雾透过窗纸漫进来,把他的脸染得发白。
“我想起,”我轻声说,“前世你赶到时,井边的紫藤花也开得这样好。”
他突然拉我靠近,下巴抵着我发顶。
玄甲卫的脚步声在院外响成一片,可偏厅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
“这次,”他说,声音闷在我发间,“我不会再让你等。”
院外传来校尉的禀报声:“世子,萧夫人的私兵已全部制伏,祠堂那边......”
顾沉舟松开我,替我理了理乱发。
他的手指扫过我左肩的伤口,眼神暗了暗:“先去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