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站在原地,满目沉沉。
羽村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两人眼中的愤怒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困惑、摇摆不定的动摇。
“再让你们看看,另一个景象吧。”
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新的幻术瞬间展开。
这一次,羽衣和羽村看到的是时间的流转,是岁月更迭下秩序的坚固。
幻象中,他们看到鸣人刚颁布律法时的惶恐与怒骂,平民畏惧、反抗,甚至悄悄密谋。
可随后,一次又一次的惩戒落下,哀嚎四起。
但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些血与泪逐渐稀薄,新的秩序稳步建立。
没人再敢打人,没人再敢偷抢,所有人谨言慎行,尊老爱幼成了习惯,街市安宁、夜不闭户,孩童无忧成长,老人颐养天年。
“你们看到了吗?”
鸣人的声音宛如在耳畔回响,“这些人之所以安分,不是因为自觉,而是因为恐惧。”
“或许你们恐惧之下,会有祸端。”
“但人就是这样,一旦习惯了规矩,规矩就变成了本能。”
羽衣咬紧牙关:“所以你觉得,杀人……是对的?”
鸣人淡然道:“是不是对的,你自己来看看吧。”
幻象继续推进。
镜头转向一群人,他们衣着整洁、笑容灿烂,在田野中劳作、在课堂上学习,孩子奔跑,老人闲坐。
那种真实的幸福,如春风吹拂脸庞,叫人难以否认。
羽村喃喃开口:“他们……好像真的很幸福。”
“是的。”
鸣人回答,“现在的他们,只要不犯事,就可以安心过完一生。”
“而且你们看,他们所需要遵守的,大多是他们都愿意接受的道德:孝敬父母、爱护子女、尊重他人……这很难吗?”
羽衣沉默了。
“但为什么……”
他迟疑,“为什么,我的爱人……还是死了?”
“她的死,源于仇恨。而这个仇恨的来源,就是她家人想要做恶的贪念。”
“你可知,她的父亲曾说过一句话。他说‘真不知道女神是什么味道,她那么美,在床上享用起来一定很爽。’”
“听到这话,你作何感想?”
羽衣听到这话,不敢置信?
这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作何感想?如果让他遇见了,他会毫不犹豫杀人!
这时鸣人站起身来,走到兄弟二人面前:“你们必须明白,在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要不要原谅,而是‘他们’有没有越界。”
“她的父亲,曾带人屠村;她的哥哥,依旧藏在暗处图谋不轨。他们家人若安分,我们不会动。但一旦他们动了杀念、做了事,法律就会动手。”
幻术缓缓散去,光影褪尽,只剩三人站在神殿大殿中央。
羽衣低下头,像是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这世界运行的代价。
他缓缓问道:“父亲,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
“你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方式杀人?用神树,用那些树枝缠住……是为了什么?”
闻言,鸣人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沉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头,看向辉夜。
辉夜微微点头。
“我知道你们早晚会问。”
他低声道,“那我就告诉你们——这不是普通的处刑方式,而是一种……转化仪式。”
“转化?”羽村皱眉,“转化成什么?”
“白绝。”
辉夜接话,声音低沉:“我们在制造白绝——是战争用兵,是对抗未来灾难的最后手段。”
随后,鸣人和辉夜就讲起了大筒木一族的事情与灾难。
“他们是收割星球的刽子手,灭世的掠夺者。这个世界,只是他们的狩猎场之一。”
羽衣瞳孔猛缩,羽村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会来。”
辉夜面无表情,“他们迟早会来。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毁灭;要么反抗。”
“神树的力量,可以制造白绝军团。”
鸣人平静地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不仅是我,辉夜,甚至包括你们……整个世界,都会迎来真正的毁灭。”
一时间,大殿内死寂无声。
羽衣缓缓跪下,手指深深地插进地面,仿佛要把那痛苦压回体内。
他想起梨花,她死在神树之下,也许……已经变成了某个“白绝”。
可他终于明白——那不是私人恩怨,那是战争的准备。
“我明白了,父亲。”
羽村也跟着跪下:“对不起,父亲。”
鸣人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你们能懂,我很欣慰。”
随后,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数年。
羽衣与羽村不再是当初那个脸庞稚嫩、眼中尚存迷茫的少年。
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浅浅的痕迹,唇角边的细胡渣渐渐浓密,脸庞也由圆润变得分明。
羽衣的眼神变得沉稳许多,眉宇之间少了少年时的冲动,却多了几分思虑与温和。
他说话不再急躁,总是先听完别人的话,再缓缓表达自己的见解。
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容忍。
羽村则变化更为内敛。
他依旧紧随哥哥的脚步,始终如影随形。
他不擅长思考宏大的问题,不善于对世界做出判断。
他选择相信羽衣,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依赖哥哥的思想——只是觉得,哥哥是对的,便足够了。
他们的成熟,是外人一眼便能看出的变化。
而鸣人,却看得更深。
他知道——他们的思想并没有改变。
羽衣,那个坚信“人与人之间终究能相互理解”的理想主义者,依旧执拗地走在那条布满荆棘的路上。
他坚信爱可以改变一切,坚信只要足够真诚,哪怕是最冰冷的心也会被点燃。
羽村,则依旧是那个被哥哥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影子。
他没有明确的自我,不知道世界该如何前行。
他的立场,随着羽衣的意志而摇摆。
“……果然啊。”
鸣人站在高坡之上,远望着两人一同巡视山林教导村民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的成长,是身体上的、性格上的,但并非灵魂上的成熟。
羽衣尚未见识过真正的恶意,尚未被黑暗真正吞噬;
羽村,更没有经历过一次打破信仰的震荡。
鸣人心里清楚:光靠言语,是唤不醒他们的。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遍就能记一辈子。”
羽衣的理念,确实令人钦佩。
但如果不经历打击和失败,他永远不会明白理想之路并非仅靠爱与希望就能走通。
鸣人不想亲手打碎他的信仰,但他知道:他必须得经历一次彻底的崩塌,才能真正重建出属于神之子的智慧。
“算了,时间不多了。计划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