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傍晚时分,王主任夹着搪瓷缸子晃进95号大院时,阎埠贵正蹲在自来水龙头前搓洗口罩。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镜片在暮色中闪了闪,一看就知道在盘算事儿。
\"老阎,忙着呢?\"王主任的搪瓷缸子磕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阎埠贵慌忙站起身,堆起笑:\"王主任您咋来了?快进屋坐!\"他心里咯噔一下——街道主任这时候来,准是为了戴口罩的事儿。
\"坐啥坐,我这次来找你说正事儿!\"王主任呷了口茶水,目光扫过院里晾着的各式口罩,\"我问你,你们大院咋回事?家家户户都蒙着脸,跟土匪窝似的,啥情况啊?可不能胡乱散播谣言,引起恐慌。\"
阎埠贵搓了搓手,故意压低声音:\"王主任,您还不知道啊?南边正闹流感呢,比五月份那场凶多了!听说……听说有的村子都死了人了!\"
\"真的假的?\"王主任皱起眉头,\"我咋没接到上面的通知?你一个大门都不出的小学教员,哪来的消息,别是你想着算计着啥吧?\"
\"嗨,瞧您说的,这关乎人命的事儿,我哪敢算计,这不是消息刚传出来嘛!\"阎埠贵往前凑了半步,神秘兮兮地说,\"是苏科长……对门的苏青科长说的!他说南方有朋友,在铁路局工作,昨天拍了电报来,说那边有些染病的已经开始封村了!\"
阎埠贵是不知道消息,但是苏青说的他负责:\"苏科长说了,这病传染快得很,让我们提前防着点,不然等传到城里,就晚了!说是有个潜伏期,等染上自己都不知道,过些日子才有症状。\"
王主任放下搪瓷缸子,脸色沉了下来。苏青他知道,轧钢厂的文艺科长,还是保卫处长的女婿,说话有分量。\"苏青说的?\"
\"千真万确!\"阎埠贵用力点头,\"不信您问傻柱去,他昨天还在院里嚷嚷呢!\"他把流言源头甩给了苏青,自己则成了传声筒。
王主任在原地踱了两步,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要是真有流感,街道没提前布置,出了事他这个主任脱不了干系,要是没这事,95号大院带头搞防疫,万一成了示范典型,他也能跟着沾光。
\"行,我知道了。\"王主任停下脚步,\"老阎,你这样——把苏青说的那些防疫措施,啥戴口罩、勤消毒、多通风,整理成个报告,写清楚注意事项,明儿一早给我送到街道办。\"
阎埠贵愣住了:\"写报告?我……我哪会写啊?\"
\"你不会写?你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再说你不会写你找苏青问!\"王主任一锤定音,\"就说街道办要拿去贴板报、做宣传,让各大院都学着点!\"
阎埠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哎!好嘞!等苏科长下班回来我马上问具体情况开始写报告!\"他心里清楚,王主任这是想把95号大院的土办法变成街道的\"正规措施\",万一真有流感,功劳是街道的,要是没事,也显得他们响应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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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的搪瓷缸子声消失在巷口时,阎埠贵才松了口气。
他蹲回大院木门角落,脑子里却转得飞快:写报告?他一个小学数学教员,除了教案和检讨,哪写过这玩意儿?但王主任话里话外都透着\"不会找苏青\"的意思,这事儿显然甩不掉。
\"得等苏科长回来。\"阎埠贵自言自语,蹲着的身子特意挪了挪,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大院的炊烟冒起来时,他听见了自行车铃铛声,赶紧拍了拍裤腿上的水渍,迎到院门口。
苏青载着张秀兰儿子一下自行车,就见阎埠贵凑过来,秀兰下意识地把儿子往怀里揽了揽,口罩边缘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颤。
\"苏科长,您可算回来了!\"阎埠贵压低声音,往苏青身边凑,\"王主任刚走,就为咱大院戴口罩的事儿!\"
苏青停稳自行车,语气平淡:\"哦?她说啥了?\"
\"说咱大院像土匪窝,各个带口罩,还让别乱散播谣言呢!\"阎埠贵搓着手,脸上露出邀功的笑,\"不过我跟她说了,是您南方铁路局的朋友拍了电报,说南边都封村了!还把您教的防疫法子说了个遍,王主任听得直点头!\"他故意把\"铁路局朋友\"四个字咬得很重,替苏青把消息源圆得滴水不漏。
张秀兰抱着苏光往屋里走,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苏青却毫不在意,把自行车推进车棚,才慢悠悠开口:\"王主任她还说啥了,要处理咱们吗?\"
\"那倒是没有!\"阎埠贵立刻接话,\"她让把戴口罩、勤消毒的注意事项写成报告,拿去街道贴板报呢!\"他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这不还得靠您嘛!我一个教书的,哪懂这些……\"
苏青靠在车棚柱子上,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老小子甩锅甩得倒是利落,不过也好,省了他自己出面。
\"写报告是好事啊。你写就是了,我说的你都知道了!\"他忽然开口,语气认真,\"街道要是能主动跟着宣传防疫,那咱们城里能少死不少人,您也算功德无量了。\"
阎埠贵愣了愣,没想到苏青会这么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应付王主任的差事,跟\"功德无量\"有啥关系?其实他内心是不相信会来什么疫病的,一个小感冒能要人命,五月的流感虽然死人,为了不引起恐慌,政府把信息封锁的快,所以更多人认为就是小范围传播的小感冒。
\"阎老师但有一条,我得说说。\"苏青竖起食指,眼神变得严肃,\"跟王主任说消息时,我这个南方朋友的话少说,就讲南方有传言传到咱们这谁身边没个朋友传个闲话再正常不过,但别扯具体是谁、在哪工作。要是王主任的找我,追问起铁路局朋友的姓名单位,我可没法圆。\"
阎埠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哎!还是苏科长想得周到!我就说听南边来的亲戚唠嗑,没记住具体是谁!\"他心里暗道:苏科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这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
\"报告内容你就写三条:戴口罩防飞沫、勤用开水烫家衣物、每天开窗通风两次。\"苏青掰着手指头数,\"语言得通俗,带点顺口溜最好,老百姓看得懂。\"他想起前世见过的防疫标语,越是简单粗暴越有效。
\"行!我这就记下来!\"阎埠贵掏出揣在怀里的备课笔记本,用铅笔头飞快地记着,\"还有啥要注意的不?\"
\"没了。\"苏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写好先拿给我看看,别整些文绉绉的词,王主任要的是能贴板报的干货。\"他转身往屋里走,落在阎埠贵奋笔疾书的笔记本上。
阎埠贵看着苏青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笔记本上的三条\"金句\",突然觉得这事儿没那么难了。不就是把苏科长的话换个说法嘛!他甚至已经想好开头怎么写了:\"同志们请注意!近期南方有传言,流感病毒要来袭……\"
苏青如果看到阎埠贵写的,肯定大声叫好:好一个南方有传言。好好的预防被他加个开头成了一个笑话。
前院西厢房的灯亮起来时,阎埠贵还在西厢房的台灯下抠字眼。他把\"开水烫家什\"改成了\"滚水烫帕子\",把\"通风两次\"写成\"早晚敞窗十分钟\",越写越觉得自己像个防疫专家。
窗外传来傻柱媳妇陈小燕哄孩子的声音,还有贾张氏骂街的调子,但他都没听见,满脑子都是如何把这份报告写得既\"贴合苏科长指示\",又能让王主任满意。
而此刻的苏青,正抱着苏光在屋里踱步。张秀兰端来洗脚水,小声问:\"让阎老师写报告,真没事?\"
\"能有啥事儿?\"苏青把儿子放在炕上,看着他抓着枕头扑腾,\"咱们这个街道王主任想捞政绩,阎埠贵想显摆,各取所需罢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晾着的口罩上,\"只要街道能把防疫做起来,也算是一件好事。哪怕多一个人重视,少一个染病的,也是个积德的好事情。\"
苏青明白,11月的疫病传染,政府肯定也提前得到了消息,但是这个是防不住的,事儿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都是不以为然的多,还有周边郊区的农村公社,更是重灾区,那里农民可不管你防疫不防疫,有时候公社主任说话也不好使。固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