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裴砚舟的拇指几乎是同步覆上她手背，指腹轻轻碾了碾她手心里的薄汗。
何敏原本抱在胸前的公文包往下滑了半寸，金属搭扣磕在茶几上发出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顾疏桐，我是赵天成的弟弟赵杰。\"电话里的声音像浸了隔夜的浓茶，带着刺喉的沙砾感，\"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谈。\"
顾疏桐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下唇。
三天前在警局做笔录时，她见过赵杰的照片——寸头，左眉骨有道旧疤，此刻这道疤仿佛正透过电流贴在她耳膜上。
她余光瞥见裴砚舟喉结动了动，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茶几上那盏\"立过功\"的台灯底座——灯虽然歪着脖子，插头还插在插座上，随时能当武器抡起来。
\"赵杰，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故意把尾音提得很轻，像在问助理记错了行程，可指尖却在裴砚舟掌心掐出个月牙印。
对方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你以为抓了我哥，那些压在你身上的脏水就泼不回去了？
他的计划还在继续。
顾大影后要是想平安过这个月，最好听我安排。\"
裴砚舟突然倾身凑近手机，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笑：\"赵先生这通电话要是推销理财产品，我建议先查查自己征信——毕竟昨天在酒店走廊，你哥的手下把我衬衫扯成抹布时，可没少掉头发。\"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顿了顿。
何敏突然伸手按住顾疏桐手腕，指节发白：\"他开了变声器。\"她刚才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声波波动，此刻用口型补充，\"频率不对。\"
顾疏桐心里\"咯噔\"一声。
三天前在片场，营销号突然爆出她\"耍大牌推搡群演\"的动图，监控明明被删得干净，最后是裴砚舟翻出群演口袋里的微型摄像机才证清白——那台机器的声波频率，和现在这通电话像孪生兄弟。
\"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变声后的声音突然拔高，\"带裴砚舟一起。
我会让你们知道，赵天成的局，从三年前就开始布了。\"
\"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已挂断\"，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裴砚舟抽走她手里的手机，快速按下通话记录回拨——屏幕立刻跳出\"空号\"提示。
\"老地方？\"何敏把公文包搁在沙发上，金属搭扣\"咔嗒\"弹开，\"三年前顾姐拍《红妆》时，在郊区废弃仓库拍过夜戏。
群演说那仓库后来没人用了，墙皮掉得像被鬼抓过。\"
顾疏桐突然想起什么，从茶几抽屉摸出个黑色U盘——这是三天前裴砚舟在赵天成办公室电脑里拷贝的加密文件，\"红妆\"两个字在U盘灯上明明灭灭，\"《红妆》选角时，赵天成是资方代表。
当时总有人往我化妆间塞匿名信，说我靠潜规则拿角色。\"
裴砚舟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了线，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抓痕——是昨晚和黑夹克扭打时被指甲划的。
他屈指敲了敲U盘：\"赵天成的财务报表显示，三年前给'红妆'投了两千万，可拍摄时只花了八百万。
剩下的钱，都进了个叫'x计划'的账户。\"
何敏突然从公文包夹层抽出份资料，纸页边缘还带着警局的订装钉：\"今早陈队发的协查通报，x先生的袖扣在黑市拍卖过三次，最近一次是上个月——买家Ip定位在郊区仓库附近。\"
房间里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顾疏桐打了个寒颤。
裴砚舟已经起身去拉窗帘，米色纱帘被风掀起一角，楼下路灯照进来，在地毯上投出个扭曲的人影——像极了《红妆》里那个吊死在房梁上的女配角。
\"今晚就把U盘和文件夹交给陈队。\"顾疏桐把U盘塞进何敏掌心，\"让技术科连夜破解，重点查'x计划'和仓库的关联。\"
裴砚舟从裤袋摸出车钥匙抛给她：\"我开商务车，你坐后排中间，何敏坐副驾——后备箱有我上次拍动作戏用的防刺背心。\"他转身去衣柜拿外套，肩膀蹭到床头柜上的台灯，灯泡\"滋啦\"闪了两下，\"对了，顾老师，你等会把口红补补——刚才接电话时，下嘴唇都快被咬秃了。\"
顾疏桐摸出口红在镜前补色，镜子里裴砚舟正弯腰给何敏演示防刺背心的搭扣，衬衫下摆翘起来，露出后腰处淡青色的旧伤——是去年拍追车戏翻车时留下的。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警局做笔录，裴砚舟坐在她旁边，手指悄悄勾住她小指，在桌下画了道只有两人懂的摩斯密码：\"别怕，我在。\"
交接地点选在警局后门的便利店。
何敏提前买了三杯热豆浆，塑料杯上凝着水珠，在顾疏桐掌心洇出个湿印子。
陈队穿着便衣靠在警车上，看见他们过来，用下巴指了指后备箱：\"里面有套执法记录仪，等会你们把U盘和文件夹放进去，我让人直接送技术科。\"
裴砚舟把文件夹递过去时，突然顿了顿：\"陈队，能调一下郊区仓库的近三月监控吗？
特别是《红妆》拍摄期间的。\"
\"早调了。\"陈队从口袋摸出包烟，抽出一根没点，\"仓库外墙装了个隐蔽摄像头，上个月被人用油漆泼了。
不过我让人扒拉了内存卡——\"他敲了敲后备箱，\"里面有段视频，你们最好自己看看。\"
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
顾疏桐把执法记录仪连在电视上，视频里的画面跳了跳，出现模糊的黑白影像：仓库二楼平台，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个银色袖扣，在月光下晃了晃。
镜头拉近，袖扣上的玫瑰纹路清晰得像刻在视网膜上——和裴砚舟从李强身上搜出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操。\"裴砚舟突然骂了句，把遥控器砸在沙发上。
顾疏桐这才发现他指尖在抖，\"上个月我去仓库勘景，总觉得有人盯着。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在等我们入局。\"
何敏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抱来条薄毯盖在顾疏桐腿上：\"明天见赵杰，我联系了三个跟组保镖，藏在仓库外围。
裴导带微型摄像头，顾姐戴防狼喷雾——\"她指了指顾疏桐的手包，\"我把喷雾换成了辣椒水加强版，喷中能让他闭眼三分钟。\"
顾疏桐摸了摸手包里的金属罐，凉意透过羊皮手套渗进来。
裴砚舟突然握住她手腕，把她的手包抢过去，从自己口袋摸出个更小的喷雾塞进去：\"用这个，我让人改过的，喷完他不仅睁不开眼，还得唱《最炫民族风》——上次试喷时，场记小哥抱着道具树唱了半小时。\"
顾疏桐被他逗得笑出声，眼角却有点发酸。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玻璃上的水痕把路灯拉成模糊的金线。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和裴砚舟第一次吵架，也是在这样的雨夜——他说她演的《雷雨》里，四凤的眼泪太刻意，她反驳说他的分镜太冰冷。
后来他们在教学楼走廊吵到保安来赶人，他突然说：\"顾疏桐，你生气时鼻子会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第二天傍晚，三人在仓库两公里外的便利店集合。
何敏给顾疏桐调整耳麦：\"我在对面面包车里，你们一有动静，我就按警铃。\"裴砚舟把微型摄像头别在顾疏桐衣领内侧，手指蹭过她后颈：\"等会我去东边引开巡逻的，你从西边绕进去——注意看地上的反光贴，我刚才用荧光粉撒了路标。\"
废弃仓库的铁门锈得厉害，顾疏桐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她摸出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当年拍《红妆》时贴的\"杀\"字海报还剩半张，血红色的\"妆\"字被老鼠啃去了半边。
突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顾疏桐迅速闪进墙角的破木箱后面，手电筒关成最弱的红光。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潮湿的泥腥气，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顾疏桐。\"
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疏桐抬头，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二楼平台站着个身影——左眉骨的旧疤在阴影里泛着青白，正是赵杰。
他手里举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光——是半枚袖扣，和裴砚舟找到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疏桐捏紧手包里的喷雾，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赵杰低头看她，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顾影后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推你下悬崖吗？\"他举起袖扣，月光穿过玫瑰纹路，在地面投出个扭曲的影子，\"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悬崖底下——\"
他的声音突然被风声截断。
顾疏桐听见耳麦里传来何敏急促的呼吸：\"西边围墙有动静！
三个穿黑衣服的——\"
\"小心！\"裴砚舟的声音从另一边炸响，\"顾疏桐，往右躲！\"
顾疏桐本能地往右扑去，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木箱被什么东西砸得四分五裂。
她抬头时，赵杰已经不见了，二楼平台只剩那枚袖扣，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耳麦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何敏的声音断断续续：\"顾姐...裴导...他们有信号干扰器...注意安全...\"
顾疏桐摸出喷雾握在掌心，手电筒的红光在墙上投出她剧烈起伏的影子。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混着雨水打在铁皮屋顶的\"噼啪\"声。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响动，每一下都在说：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