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漏残,馆驿轩窗内烛火摇曳,映得几张面孔明暗不定。蜀汉诸葛瞻端坐案前,东吴诸葛芸与陆宇侍立左右,霍弋按剑守在门边,一股沉凝之气充塞斗室。案上,那两卷墨迹犹新、盖着鲜红魏国玉玺的“上庸”、“襄阳”交割文书,在昏黄光下竟透出几分妖异。
诸葛芸纤指忽点向那玉玺印痕:“诸位且看!”众人目光聚处,只见印泥鲜亮欲滴,红得刺目。“司马懿病逝就在今日,印泥朱砂如此新艳,丧期之内,谁人敢用这般喜庆颜色钤印?更况太尉大印、司马兄弟私章,竟也簇新如昨!”她语如冰珠,字字敲在众人心头。
诸葛瞻白净面皮一紧,霍然起身:“不错!司马老贼奸猾似鬼,莫非诈死设局,诱我两家入彀?”他目光如电,扫向刘忠,“刘将军,此中凶险,恐非寻常!”
刘忠面色沉凝如铁。他指尖抚过那“司马懿”三字签名,墨迹深入绢素,力透纸背,确是那老狐狸手笔无疑。然此印泥疑点,正如一根毒刺扎入心间。“果妹妹慧眼,”他沉声道,“司马懿一生用谋,死亦为谲。今夜某当亲入司马府,探其虚实!”
子时三刻,洛阳城陷入一片死寂。刘忠如夜枭般翻过司马府高墙,轻车熟路摸向西院一处僻静暖阁。窗棂“嗒”地轻响三声,里面即刻传来窸窣衣裙声。门启一线,幽香扑面,刘晴——此时已是司马炎夫人杨艳——一把将他拽入,反手掩紧门户。
“冤家!此时也敢来?”刘晴星眸半嗔半喜,罗衫半解,云鬓微乱,显是匆忙起身。不待刘忠答话,温软娇躯已投入怀中,朱唇如灼,封住了他所有言语。两人气息相缠,直如干柴烈火。罗帐低垂,锦衾翻浪,一室皆春。然那销魂蚀骨处,刘晴却喘息着推他:“快…...快半个时辰了…...杨芷拖不住司马炎太久…...”
刘忠心头一凛,旖旎顿消,疾整衣衫:“妹妹,交割文书印泥有异,司马懿当真死了?”
刘晴匆匆系着衣带,面色凝重:“灵枢我亲见,尸身僵硬,确无气息。然府中暗流汹涌,司马师兄弟神色诡秘。欲知端倪…...”她贴近刘忠耳畔,吐气如兰,“速去见羊徽瑜与王元姬!只记着,她二人皆身怀六甲,万不可…...再行孟浪之事!”言罢玉指一点东面回廊,“王元姬居听竹轩,羊徽瑜在西暖阁,慎之!”
刘忠点着她的额头,“妹妹休要乱说,方才我已缴纳所有余粮,哪有料再去喂二位夫人。”
刘晴娇羞,在他脸上亲昵片刻,“小冤家,莫要学那曹操‘好他人之妇’”然后又在他耳畔轻言,“若是哪家妹妹依偎在你怀中,可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刘忠捏了一把她的柔荑,“妹妹何时学得像那骚蹄子一般,甚是惹人......”
“哼!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滚!”刘晴推了他一把。
夜色浓稠如墨,刘忠狸猫般蹿过重重屋脊,直扑听竹轩。轩外修竹森森,风过时飒飒如低语。窗内一灯如豆,映出王元姬凭几独坐的侧影,纤手正轻抚微隆的小腹,神色怔忡。
刘忠轻叩窗棂。王元姬身形一震,警惕低喝:“谁?”
“故人刘忠,夤夜叨扰夫人。”声音压得极低。
轩门悄启。王元姬见是刘忠,惊色稍定,却更添忧急,一把将他拉入,急掩房门:“将军好大胆!此时龙潭虎穴,怎敢自来?”她腹部已显怀相,行动间带着孕者的迟缓。
刘忠不及寒暄,单刀直入:“夫人,交割文书印泥鲜红如血,司马太傅仙逝今日,岂能用此新朱?其中必有蹊跷!”
王元姬闻言,俏脸瞬间血色尽褪,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猛地起身,步履略显蹒跚行至内室榻前,竟不顾身子沉重,奋力掀开锦褥!灯光照去,榻板下赫然压着几卷密函。她颤抖着抽出一封,递向刘忠。
素绢之上,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迹直刺人目:“待交割毕,蜀吴使者,尽诛之!”落款处,赫然是司马懿亲笔签名并钤私印!那墨色沉暗,印痕古朴,与那鲜艳的玉玺印泥一比,真伪立判!
“此…...此是太傅临终前五日,密付司马师之手!”王元姬声音发颤,带着无尽寒意,“他料定尔等必来吊丧,故以上庸、襄阳设局,只为将两家重臣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交割是饵,屠刀已悬啊将军!”
刘忠如遭雷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正此时,窗外竹影忽地一阵剧烈摇动,“哗啦”乱响!王元姬惊得掩口,刘忠已猱身扑至窗边,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竹丛,瞬息没入黑暗!
“不好!行藏败露!”刘忠心头剧震,知此地不可久留,对王元姬匆匆一揖:“夫人保重,救命大恩,容后再报!”身形一晃,已穿窗而出,借着竹影掩护,疾向西暖阁掠去。
羊徽瑜的西暖阁烛火未熄。刘忠闪身入内,见她亦是腹部隆起,正对灯垂泪,手中一方素帕已被泪水浸透。
“夫人…...”刘忠低唤。
羊徽瑜猛抬头,见是刘忠,泪落得更急:“将军!快走!太傅遗计歹毒,欲…...欲借尔等项上人头,震慑朝野,为他司马氏铺路啊!”她悲声切切,“妾闻听…...灵堂之下…...已伏甲士数百…...”
此言一出,更坐实了王元姬所示密令!刘忠心念电转:司马懿假死隐于幕后,以两郡为香饵,待蜀吴使者深信不疑接下文书,便是在天下面前坐实了交割。此时再暴起发难,诛杀来使,既可永占大义名分,又能铲除心腹之患,更可震慑吴蜀两国!好一条一石三鸟的绝户计!
“多谢夫人!”刘忠肃然一礼,“夫人身怀六甲,珍重万千!忠自有计较!”
他不敢再留,如一道青烟般遁出暖阁,反身便欲按原路潜回馆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