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刘民乃穿越而来,又熟读青史,自然知晓这未来的东吴大帝后宫佳丽无数,尤以谢、步、袁、潘四位夫人最为着称。当下便豪迈应道:“贤弟但请宽心,孤王必当加倍偿之!”
孙权闻言大喜,那紫髯微颤,碧眼生辉:“王爷金口玉言,当如九鼎之重,还望三倍相偿方好!”
刘民观其英姿勃发,愈发豪情万丈:“太少!太少!四倍方显诚意。”
正当孙权执刘民之手,欲点步姌之时,忽见吴夫人已行至步姌身前。老夫人执其手叹道:“姑娘方才所吟诗句,字字珠玑,老身甚觉惊艳。”
步姌敛衽为礼:“太夫人过誉,妾身愧不敢当。”
吴夫人轻抚其手背道:“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见步姌摇首,老夫人笑意更深:“老身膝下长子名唤孙策,有万夫不当之勇,姑娘可愿一见?”
步姌闻言踌躇,秋波暗转,望向刘民。
刘民方欲开口,孙权却抢先道:“母亲容禀,兄长常年征战在外,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况且......”话音未落,忽见吴夫人眉头紧蹙。孙权急忙改口:“孩儿并无他意,只是姻缘大事,当徐徐图之。”
吴夫人冷哼一声:“竖子休要耍弄心机!”
正当剑拔弩张之际,鲁肃趋前解围:“太夫人明鉴,今日原为欢宴,莫因儿女私情伤了和气。”吴夫人这才霁颜,重新入席。宴席间暗流涌动,众人各怀心思,真个是:
紫髯郎君争佳丽,白发慈母试姻缘。穿越王爷空许诺,才女踌躇两难全。
众人见状,亦举杯相贺,席间复又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孙权暗递眼色于步姌,步姌会意,微不可察地颔首。
刘民趁机进言道:“夫人容禀,步姌姑娘与文姬、文欣、文慧三位公主情同手足,亦如孤王之姊,今特封为溧阳郡主,赐字练师。然其年齿尚幼,未宜议婚。待他日良辰,夫人可遣使至长山国,共结秦晋之好。”
吴夫人闻言,心知此乃刘民两全之策,却只淡淡一笑:“江南佳丽如云,吾儿皆人中龙凤,若有缘法,老身自当......”
话音未落,孙权已急不可耐,插言道:“母亲莫要偏心,儿臣亦当有份才是。”
吴夫人面有不豫,转而对谢煚道:“闻尚书郎之女贤淑多才,何不令其一展才艺?”
谢煚欣然应道:“承蒙太夫人垂青,小女定当献丑。”
少顷,谢灵款款而至,身着淡青罗裙,云鬓轻挽,眉目如画,顾盼间自有一段灵秀之气。绣房内,各色丝线罗列,绣架上一幅未成之作已见端倪。
只见她纤指拈针,引线穿花,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十指翻飞间,宛若蝶戏花丛,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皆随其指间游走,唯闻针线细微之声。真可谓:
绣针刺就千般巧,素手织成一段春。
谢灵纤指拈针,先以“游丝描”之法勾勒出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轮廓。那针脚细密如蚁穿珠,线条流转似吴带当风,观之但觉花枝颤颤,竟似要破绢而出。
继而更易“劈绒”细线,施以“退晕”之法渲染花瓣。但见浅粉深绯,层层晕染,宛若晓露未曦时的真花,娇艳欲滴。谢氏时而凝神蹙额,若老吏断狱般斟酌针路;时而展颜莞尔,似匠石运斤得心应手。
正绣作间,忽有彩蝶翩跹欲驻花心。谢灵妙手偶得,当即以“抢针”之法绣出蝶翼鳞纹,其精微处竟能辨六足四翅,观者莫不拊掌称绝。
众人啧啧称奇之际,谢灵唯淡然一笑,复埋首于绣绷之间。任他乱世金戈铁马,此间自有一方净土。针黹往来间,尽显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胸次。
那厢刘民冷眼旁观,暗忖:“此女果然兰心蕙质,然则......”思及吴中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不由托颌沉吟。
吴夫人微微颔首,向谢煚道:“令爱绣艺通神,实乃谢氏之璎珞也。”谢煚慌忙长揖:“犬女拙技,承蒙太夫人青目,实在汗颜。”
孙权侍立一旁,目光闪烁。他深知慈母此举,实为“执权衡以度轻重”之术。此时刘民暗运筹算,料定孙策“恐非久居人世者”,遂刻意结好仲谋,以图后计。
那刘民睨了许红一眼,缓声道:“昔日在曲阿调停许太守与伯符将军之争,也算与他结下一段尘缘。故而其赴夷州上任之际,赠我一方织锦,权作念想。”
许红闻听父亲遗物竟在王爷之手,不禁“啊呀”一声,急问道:“王爷可否容小女子一观先父遗泽?”
刘民遂示意庞月取来那织锦。待锦缎展开,许红忽地泪如雨下,哽咽道:“娘亲啊,父亲去得好生决绝!”其声凄切,如杜鹃啼血。
刘民诧异相询,许红方娓娓道来一段许贡夫妇的往事,闻者无不唏嘘......
原来许贡当年在吴郡为官时,常怀忧民之思。每见乱世苍生倒悬,便郁郁寡欢,终日眉头紧锁。其妻赵氏,乃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见夫君如此,便暗自思量。忽一日灵机触动,竟想出个“以锦喻政”的法子。于是闭门谢客,日夜穿梭引线,将吴郡的山川形胜、城郭要隘、乃至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之势,尽数织就于一方锦缎之上。
待锦成之日,赵氏捧与许贡观瞧。许贡初时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不由得抚掌长叹:“夫人此锦,真乃‘方寸之间,自有乾坤’!”自此重振精神,决意励精图治。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许贡的作为终究招来宵小忌惮。一日外出巡察,竟遭刺客埋伏。危急关头,赵氏奋不顾身相护,虽使许贡脱险,自己却已玉殒香消。许贡回府后睹物思人,见那织锦上血迹斑斑,恰似“杜鹃啼血染丹砂”,不由悲从中来。然终究化悲痛为力量,整军经武,保境安民。可叹赵氏已“魂归离恨天”,再难相见矣。
岁月如梭,吴郡在许贡的治理之下,渐复生机,百姓安居,商贾辐辏,竟成一方乐土。而那幅染血织锦,亦化作传奇,世人传颂,以为乱世之中,当存此志,不可轻弃。
许红言罢,眸中光华流转,忽向刘民深深一揖,肃然道:“主公,民女自幼承母亲织锦之术,得其真传。今愿效先母之法,为主公续织一匹,以助大业。”
刘民闻言,欣然颔首。
自此,许红闭户穿针,昼夜不息。素手翻飞间,丝线渐成山河。但见峰峦叠嶂,如龙蛇盘踞;江河奔涌,似银练倾泻;城郭星罗,若棋局布列。一针一线,皆含深意,一丝一缕,俱见匠心。
及至末针落定,一方锦绣豁然展开——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之形胜,尽收眼底。其色斑斓如霞,其纹精妙入微,观者无不叹服,直道:“此非人力,实乃天工!”
刘民抚图慨然:“昔年许太守得贤内助,今日本王亦蒙厚赐,可见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许红垂首轻语:“母亲若在天有灵,见此图成,亦当含笑。”
窗外暮色渐沉,而那一幅锦绣山河,却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恍若昭示着——乱世之中,终有明灯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