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归至颖川郡汉裔村,与母唐姬团聚,叙说沿途奇遇。唐姬闻之,心旌摇曳,脊背生寒,然亦觉此子非比寻常,进境之速,一日千里。
及晚膳时,刘民环顾而问:“母亲,张梅、陈雪二侍何故不见矣?”
唐姬莞尔:“彼等相偕归乡省亲矣。”
刘民目露好奇:“可知其乡关何处?”
“未远,乃在临郡召陵县尔。”
刘民复问:“母亲可知其父辈何人?”
唐姬戏谑道:“吾儿方离襁褓,莫非欲效周公之礼,令母为汝聘妇乎?适才盛赞江东二乔之殊色,何不携归令堂观之?”
刘民赧然曰:“母亲又作谑语!儿惟思其父辈才具若何耳。”
唐姬见其求贤若渴,正色道:“张梅之兄,乃张合也;陈雪之父,乃陈宫也。昔年家道中落,入唐府为婢,后随吾入宫侍奉。”
刘民闻言大震——此皆将帅之才,若列其《三国名士录》,当居甲等之列。遂暗忖:当借姻亲之谊,延揽二贤于帐下。思及此,心潮如浪涌,盘桓于室,筹谋至漏尽更深。
欢乐光阴总如白驹过隙。忽一日,颍川郡主簿刘翊携豫州别驾许靖至汉裔村,传刺史孔伷之令。
刘民依稀忆及许靖乃许劭胞兄,尝辗转投效孔伷、陈祎、许贡、王朗之辈,既受交趾太守士燮礼遇,复蒙益州牧刘璋征召,历巴郡、广汉、蜀郡三地太守,终为刘备左将军长史。若依翼德将军之论,当称“六易其主”。
刘民心下轻之,遂冷言相询:“文休公可稍泄天机否?”
许靖莞尔不愠,捻须缓道:“刺史有命,着君赴虎牢关接旨。”
刘民胸中如悬辘轳,暗忖少帝所谋,复问:“圣心何属?”
许靖摇首:“圣意幽微,祸福难料,皆系天命。”
刘翊性本豪迈,与刘民有同乡之谊,乃暗使眼色,促其设宴相待。
酒过三巡,许靖方捻须低语:“陛下已颁诏,封君为弘农王。此诚大喜也!”
刘民凝神定气,眉间隐现忧色:“敢问喜从何生?”
许靖举觞而笑:“世人皆知君本弘农王嗣,今承父爵,乃顺天应人之举。”
刘翊亦未觉异样,举杯相贺。席间觥筹交错,然刘民独抚玉樽,目视烛影摇曳,似见洛阳宫阙间暗流涌动。
刘民闻之,面无喜色。暗忖汉室倾颓,天子骤封弘农王爵,或欲借宗室之名以定危局,然其中可有连环计耶?胸中疑云密布,如临深渊。
夜深人散,唐姬蹙眉轻叹:“吾儿岂忘尔父贬居弘农,终遭鸩毒?此行当慎之。”
刘民强作镇定:“有慈亲在侧,儿心自安。”
唐姬拂袖正色:“纵弘农王府金阶玉砌,吾誓不履旧地!”
刘民窥得母亲眼底哀思,拱手道:“儿当携二三侍从先行探查,旬日必归禀报。”
唐姬抚案低语:“府库所余不过千缗,且将亲卫悉数带去。或可向刺史府借粮应急。”
刘民愕然:“两月前离乡时,库中尚存白银二万余缗,何以至此?”
唐姬莞尔执筹:“闻王礼所言,募一卒需铜钱二缗,若配兵甲战马,则费二十缗有余。更兼粮秣辎重——汝视二万两,可支几何?”
刘民闻言,始知慈母持家之苦心。烛影摇曳间,见案头账册堆叠如丘,暗叹月余奔波,竟不知母亲日夜执筹握算,鬓角已添霜华。
刘民抚额暗忖:乱世求财,何其艰也。若行劫掠,恐力有不逮,更损清誉;欲效徐元直空手取利,又叹智术未及。忽灵光乍现——关东诸侯与董贼鏖战正酣,粮秣必如旱地甘霖。
然转念复忧:昔在皖县,亲见纪灵部将雷薄劫粮如匪。若率羸弱之师押粮入诸侯辖境,岂非羔羊入豺狼之口?
正与唐姬相对蹙眉时,忽闻黄叙雀跃来报:“主公!家父率粮队已至颍川界碑处!”
刘民跃然而起:“母亲速往唐府购粮二千石!”复命村正宰豚备酒,自携胡氏兄弟、王礼、庞月策马相迎。蹄声踏碎晨雾时,少年眼中精光流转——黄汉升所押乃袁公路征调之军粮,而己之粮车暗藏商贾玄机。此去虎牢关,明为奉诏接旨,实欲效吕不韦奇货可居之策。
黄忠率五百军士押解粮秣至颍川郡界,遥见一彪军马列阵齐整,旌旗猎猎,阵势与吾部颇有相似,乃大喜,遂遣副将刘磐前往探察。
少顷,黄叙策马扬尘而至,疾驰至父前高呼:“父亲鞍马劳顿,请移步村舍稍憩!”忠视其子笑曰:“吾儿身量渐长,体魄亦健!”旁有刘民躬身长揖:“小侄拜见将军。”忠抚掌大笑:“公子真乃神童也,两月未见,竟已健步如飞,可喜可贺!”
叙急禀曰:“父亲尚不知,天子已敕封主公为弘农王,此诚大喜也!”忠闻言急趋前欲行大礼,被刘民搀臂止之:“诏书尚在汜水关驿馆。”忠颔首曰:“既如此,吾亦须往汜水关输粮,可同行矣。”遂引众人入村安营。
及至舍中,刘民延请黄忠、刘磐入席,徐徐问曰:“敢问将军,荆州牧刘景升待君若何?”忠淡然答曰:“尚可,近日擢升某为襄阳校尉,佐蔡德珪行副贰之职。”刘民闻此暗叹良将屈居,然面色如常,复问:“今十八路诸侯会盟汜水,景升既为汉室宗亲,据荆襄膏腴之地,何不举兵勤王?”
忠正色对曰:“殿下有所不知,江夏水匪猖獗,景升公新领州牧,兵马未整,特遣长沙太守孙文台率部往赴。”言罢举觞,但见窗外暮云四合,辕门刁斗声渐起。
刘民颔首,然腹中另有经纬。执盏谓黄忠曰:“将军弓马冠绝当世,若于板荡之际展骥足,必能建不世之功。今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正壮士扬镳之时也。”
黄忠置觞于案,目若深潭:“某虽怀许国之志,然荆州庶务未靖,弗能轻离。”
刘民近前曰:“将军何妨暂随某赴汜水,既全转饷之责,兼可观望诸侯动向,或逢风云际会。”言毕指节轻叩舆图,帛面朱砂标注汜水关处犹带新墨。
黄忠捻须良久,乃曰:“诺矣,且伴公子此行。然粮秣乃军中之重,须谨护周至。”忽闻帐外驮马嘶鸣,忠遽然按剑而起,见不过夜枭惊畜,方复归座。
刘民笑执忠腕:“昔者淮阴侯未遇,亦不过执戟郎耳。”遂命侍者添灯续酒,细论沿途关隘。漏夜深沉,刘民偃卧榻上,凭窗望月,心念汜水之行或有所获,然弘农王诏书之中,隐伏何等玄机,尚未可知矣。檐角铁马叮咚声里,恍闻汜水涛声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