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话音未落,忽闻江涛声中传来木桨击水之音。举目望去,但见那锦衣少年弃了舢板,纵身跃上画舫,动作矫若游龙。其人玉冠束发,腰间佩剑镶着昆山美玉,行至刘民面前躬身长揖:“江东周瑜,拜见殿下。”
“公瑾好眼力!”刘民抚掌大笑,声震舱梁,“去岁颍川书院月下论兵,某与足下共研《水军操典》,犹记公瑾言‘火攻破阵,当借东南风势’,如今想来,当真妙绝!”
周瑜闻言展颜,眸中星辉流转:“殿下竟还记得此等琐谈?当日席间论及‘奇正相生’之道,殿下以‘围魏救赵’解邯郸之困,瑜至今仍时时揣摩。”言罢解下腰间酒囊,“此乃吴郡新酿黄封,正宜与殿下共品。”
此时徐庶自屏风后踱步而出,青衫广袖随风轻扬:“闻说周公瑾三月前在鄱阳湖操练水军,怎地忽在此处现身?”说话间指尖轻叩案上《兵法》,青铜灯盏映得他眉间朱砂痣愈发殷红。
“元直先生有所不知。”周瑜转身望向舱外烟波,“孙伯符日前遣快马传书,邀瑜往浔阳共商讨逆大计。方才舟过赤壁,忽闻画舫中有人吟诵‘大江东去’之句,声若龙吟,竟与瑜梦中所得残篇暗合......”话音未落,忽见珠帘微动,暗香袭人。
刘民见状拊掌而笑:“公瑾且看,这‘大江东去’原是有主之物。”言罢轻推轩窗,但见月华如水,映得舱中二女恍若姑射仙子。那年长女子云鬓斜簪碧玉步摇,年幼者则怀抱焦尾琴,罗裙上银线绣着点点寒梅。
周瑜手中酒囊忽地一颤,琥珀琼浆险些倾洒。他定定望着抱琴女子,但见其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竟不觉脱口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敢问仙子......”语未尽处,耳根已染霞色。
“民女乔氏,行二名雨。”少女垂首敛衽,声若莺啼,“此乃家姊乔芸。”言罢素手轻拨琴弦,铮然一声惊起江鸥数点。大乔微微欠身,发间步摇竟无丝毫颤动。
刘民观此情景,暗忖:“孙伯符若得周郎,恰似猛虎添翼。然观公瑾此刻神情......”目光掠过乔雨腰间环佩,忽生一计。遂举觞笑道:“今日得遇故人,又闻天籁,当浮三大白!公瑾可愿暂驻旬日?乔姑娘新谱《广陵散》尚未完篇,正需知音共赏。”
徐庶会意,轻抚案上兵书道:“赤壁矶头新筑观星台,今夜恰可同往。瑜弟精于天文,或能解荧惑守心之兆。”语毕以目示意乔氏姊妹,大乔当即捧出鎏金香炉,青烟袅袅间,满舱皆染沉水香氛。
周瑜凝望乔雨鬓边颤巍巍的珍珠坠,但见烛光映照下,那莹白珠光竟与她凝脂般的肌肤难分彼此。忽闻江风送来远处战鼓声,原是孙策水军正在操演,然此刻听来,竟不如琴弦微振悦耳。
越数日,周瑜与乔氏姊妹共赋诗词,同绘丹青,抚瑶琴,弄玉箫,其乐融融。果应“曲有误,周郎顾”之古语,每弦歌稍谬,公瑾辄举目相视,乔氏姊妹赧然浅笑,此间风雅,足令江左增色。
刘民夙夜陈说己志,以“匡扶汉室,扫清六合”为辞,屡以金玉良言相诱,欲纳公瑾于麾下。然公瑾心存戒惕,未肯轻诺,虽感刘民经纶天下之志,亦暗忖其人城府深沉,此等殷勤必有深意。
临别之际,周瑜肃然正色曰:“明公垂爱,瑜铭感五内。然吾与伯符总角相交,誓同生死。若他日风云际会,愿与明公共襄盛举。”言罢长揖及地,气度凛然。
徐庶见状,乃进言曰:“公瑾岂不闻孙伯符已得豫章根基?主公已为伯符预置劲旅精甲,彼可自豫章发轫,东图会稽。我等当据广陵要冲,扼丹阳之咽喉,制吴郡之命脉,如此首尾相衔,如日月并曜,何愁大事不成?”
周瑜闻言剑眉微蹙:“莫非伯符亦入明公彀中?”
徐庶轻摇鹤翎扇,莞尔道:“孙伯符非但已拜主公麾下,更将遣使赍雁帛之礼,求聘乔氏长女于吴郡。届时公瑾与伯符,不惟总角之交,更添连襟之谊矣!”语毕,庭前梧桐簌簌作响,似应此天作之合。
周瑜目注乔芸,见其与乔雨并立如双璧,凝声问道:“果有此事乎?”
乔芸低垂螓首,耳畔明珠微颤,轻点绛唇。恰此时,孙翊忽自舱中跃出,童声清越:“阿兄尝言,待及冠礼成,便教吾有长嫂侍羹汤!”稚语未落,乔芸闻言霞飞双颊,急以罗袖掩面,翩然隐入舱中,唯余兰麝暗香浮动。
周瑜见此情形,乃知徐庶所言非虚,遂整肃衣冠,向刘民深揖至地:“瑜虽驽钝,愿执鞭坠镫,供明公驱策。”言毕解下腰间青霜剑为质,剑穗流苏随风轻扬。
刘民忆及左慈“顺天应时”之嘱,遂取玄玉虎符相授:“今表奏公瑾为讨虏将军左军师,参赞江东军务,兼领横江校尉,与兴霸共治水师。”又解佩山玄玉系于周瑜绶带,玉鸣琤然,若金石相击。
周瑜忽趋前一步,目若朗星:“敢问明公,乔雨姑娘可曾许字?”刘民拊掌而笑:“小乔待字闺中,然慕其风华者,岂止江左才俊?”语带戏谑,眼角余光瞥见舱窗纱幕微动。
周瑜遽然指天为誓,声振舱壁:“若得缔结秦晋,瑜当披肝沥胆,虽九死其犹未悔!”恰有江鸥掠水而过,似为誓言作证。
刘民忍俊不禁,暗忖:周公瑾风流倜傥,原来亦是痴情种子。乃抚掌曰:“公瑾赤诚可昭日月,当与伯符共择吉期,同赴长山纳彩。”
此时江风骤起,吹得楼船锦帆猎猎,周瑜腰间双佩相击,清音与涛声相和,竟成天然徵羽之调。
三日后,刘民船队泊舟广陵郡江岸。
广陵即今扬州地界,虽为江南膏腴之壤,然东汉末岁,此郡偏居海隅,远隔中原,市井未兴,阡陌荒芜,满目萧然。因属徐州牧陶谦辖境,刘民恐生枝节,特令徐荣、甘宁整饬部伍于江畔立寨,毋得擅入城关。复遣华雄、苏飞入城采办粮秣,以备远航。
刘民本欲驻守舟中,速往长山。然蔡琰、乔氏双姝、庞月、黄月英、孙尚香诸女眷素慕市井繁华,缠其同行。刘民笑曰:“也罢,孤便携尔等一观市井繁华!”转顾吕雯道:“玲琦何不共往?彼此照应亦佳。”吕雯喜形于色,拱手道:“舅姥爷游处,雯自当随侍左右。”
徐庶见刘民携众女入城,暗生忧虑,谏曰:“主公宜使虎贲卫随行。”刘民摆手曰:“无妨,令胡响、胡亮、魏延、周瑜扈从足矣。”时年未及十龄之孙翊亦欲往,嚷曰:“翊当护尚香妹周全。”
徐庶目视周瑜道:“公瑾素通韬略,倘遇变故,何以脱困?”周瑜含笑对曰:“昔在庐江研习太公阵图,今正可藉此演练。”众人遂往。
既入城门,但见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酒旗招摇,行人如织。诸女眷见彩帛胭脂、奇巧玩物,皆流连忘返。忽闻金铁铿锵,见数甲士押一青衫文士扫街示众,百姓环聚窃语。
蔡琰蹙眉道:“观此子仪容端正,岂是作奸犯科之徒?”吕雯亦曰:“恐有冤屈。”周瑜凝目良久,抚掌曰:“此君目含精光,行止有节,必是忠义饱学之士。”
刘民闻言心动,环视左右曰:“何人能为孤延揽此贤?”魏延按剑欲出:“末将斩此数卒,如探囊耳!”刘民急止:“文长休得造次!此乃陶恭祖治下,岂可妄动干戈。”
正言间,忽见一皂衣小吏率衙役疾奔而至,向兵曹长揖曰:“张子布素以仁厚闻,恪守法度,上官何故拘之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