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唐瑭急趋堂前禀曰:“刘民率众叩门索满月之礼,声势甚迫!”太公唐珍与家主唐瑁闻言相视,唐瑁抚案斥道:“竖子安敢妄言!吾唐氏簪缨世胄,岂有拖欠之礼?”太公亦捻须冷笑:“此必市井讹传,不足信也。”
忽见唐瑁整冠而起,叉手言曰:“父亲明鉴,吾姊唐姬所适者乃紫微临凡之主,其子承天运而生,非凡胎可比。今既遣使来告,当以礼待之。”语毕,堂中烛影摇曳,似有龙吟隐现。太公沉吟良久,乃拄杖叹曰:“罢矣!然‘刘民’之名实鄙俚,岂有真龙讳‘流民’之理?当择吉日更之。”
及归途,暮云四合。唐姬揽辔低问:“吾儿所言诸物,明日可得乎?”刘民仰天而笑,指北斗朗声道:“唐公世守周礼,岂效季子悬剑?旦日辰时,必见朱轮华毂列于门庭!”言讫,忽有白虹贯月,远近皆惊为异兆。
晨光熹微之际,唐瑭跨玉骢马踏露而来,鞍鞯缀明珠七颗,映得柴门生辉。但见其滚鞍下马,双手捧锦囊长揖及地:“姨婆、舅父在上,晚辈特来践昨日之约。”言罢解囊献礼,帛裂声如裂帛,惊起檐下宿燕。
太监王让展黄绫朗声唱喏:“唐府献端溪龙尾砚配湖州紫毫笔,太公赐琅琊郡贡米三斛!”声震屋瓦,梁尘簌簌而落。唐姬怀抱襁褓暗叹,忽觉怀中婴孩扭动,刘民双目忽绽金光,以指叩母臂曰:“速使王公伐竹制杖,此物当抵千金之仪。”
王让虽惑,仍持金错刀入竹林。但闻刀鸣铮铮,竟有凤唳相和。削得湘妃竹九节,泪斑皆成北斗之形。刘民握杖长笑:“此乃打狗棍,一打魑魅魍魉,二打乱臣贼子!”语出惊雷裂空,棍首隐现五爪龙纹。
却说唐瑭方欲解鞍,忽闻婴啼破晓。刘民自襁褓中戟指喝道:“唐家外甥既负米归,何不借汝竹杖为舟?”语似儿戏,却震得院中古槐落叶纷飞。王让颤巍巍奉上九节竹杖,但见杖身泪斑竟化篆文“受命于天”四字。
唐姬急扯儿襁褓:“家中粟尽三日......”话音未落,刘民双目如电:“岂不闻陶朱公三徙成名?今以琅琊米易颍川竹,犹武王以钺易鼎耳!”
唐瑭抚马辔迟疑,刘民嗤笑:“借汝赤兔五日,正如高祖借韩信三年兵符。”唐瑭骇然拜倒。
太公唐珍睹竹杖米袋,须发皆张:“竖子欺吾!昔管宁割席不过断交,今九节竹杖分明效光武‘杖策追窦融’故事!”
唐瑁忽忆前日星象:“父亲岂忘昨夜紫微犯太微?此子拒米为‘刘’,纳竹为‘主’,马借五日正应‘五德终始’之说啊!”话音方落,竹杖自跃于案。
......
小刘民饱食酣眠,醒而曰:\"娘亲,请以耳环并十缗铜钱付与王公公,赎归皇家绸布。\"
唐姬与王让相顾愕然,暗忖此乃折本之营生。王让顿足曰:“小千岁使不得!此等买卖蚀本甚矣!”唐姬泫然泣下:“吾儿切莫效汝父败家之行!”
然小刘民笑靥如花:“但行无妨,吾自有筹谋。”少顷,王让策高头大马而归,奉绸于唐姬,犹自嗫嚅:“平白折损玉珥一副。”小刘民咂嘴曰:“公公勿忧,失之东隅必收桑榆。今尚有要事相托。”
王让乃废帝旧臣,忠谨叩首:“谨遵钧命!”小刘民抚掌道:“烦公公乘此赤骝,往洛阳宫阙一遭。”王让闻之股栗——彼处虽多故旧,然董卓专权,若知阉宦复入,岂非自投罗网?
小刘民观其色,莞尔解之:“公毋惊惶,但驱骏马绕宫墙三匝,匿迹一时辰便可返。”王让乃释然长揖:“谨诺!”遂扬鞭绝尘而去。
破庐之中,小刘民问唐姬曰:“娘亲昔日常伴父王,犹记其翰墨否?”
唐姬闻言泫然,忆及与废帝流离事:“汝父虽怯,然工书善绘,妾侍侧久,亦得窥其妙。”
刘民拊掌雀跃:“善哉!张梅,备笔墨。”遂伏案促唐姬摹其笔意,于皇家绸帛绘司州郡国图。
迨王让自洛阳归,刘民命持此图往别家质库。质库伙计兑钱五十缗,较前番增益数倍。
小儿复抚赤骝笑曰:“王公公,此际可将赤骝赁出。”王让惑问:“赁以几时?”答曰:“半日足矣。”王让蹙眉:“半日赁资不过廿文。”刘民窃喜:“然此亦足供庖厨一日之需矣。”
唐姬观儿行止,暗忖:昔者典当珠玉挥金如土,今锱铢必较若此,然终颔首命王让如言行事。
刘民者,年虽幼,然敏慧多智。乃定计,先遣王让持唐姬之蓝田玉镯,并五十缗钱,往质库赎司州舆图。
及夜,唐姬于西牖秉烛,烛影摇红,映其玉颜。素手执笔,仿先帝笔意,泼墨于素绢之上。但见其笔走龙蛇,勾画如行云流水,俄顷,十二州郡形胜跃然绢上。
残阳若血,浸染半壁苍穹,王让乃策马疾驰于洛水之滨。心怀忐忑,犹疑唐姬所绘舆图成败。终至第三质库,奉图于店主。
店主展卷观之,目眩神摇。烛辉映照间,新绘江山社稷图粲然生辉,宛若真品至宝。店主叹为观止,遂纳此图,质钱二百余缗。
越明日,刘民复求曰:“母亲九尾凤钗,乞暂借一用。”唐姬蹙眉叹道:“吾儿前番典耳铛、质玉镯,今若再失凤钗,恐炊烟难继。”
小儿昂首对曰:“母亲勿忧,明日定使珍宝悉归。”唐姬虽心如刀绞,仍解钗付之。此钗乃昔年弘农王大婚时所赐,金丝盘九凤,明珠缀流苏,实为皇后信物。
王让晨起策马,至暮方归,袖中仅余廿文铜钱,市得粗面炊饼数枚。三人就着腌菜下咽,案上烛影摇红,映得那补全的十三州舆图愈显峥嵘。唐姬抚图垂泪,但见笔锋遒劲处,依稀辨得故君手泽。
正是:稚子巧施连环计,质库暗藏社稷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