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骁就这么被“气走”了。
临走前和侄女最后交换一次目光，提醒她目标达成之前，切不可得意忘形。
聂雨倩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场内灯光再次暗下来时，聂雨倩看见舞台中心，褚嫣和男舞伴挽手而立。
女人单手提起裙边，做半蹲礼，男人则一手背于身后，微微躬身致意。
二人以优雅的ending pose消失在最后一束光影里。
两秒后。
掌声如潮，混杂年轻学生们的尖叫声，席卷整个舞会大厅。
灯光很快再次亮起，璀璨的水晶灯和各色射灯完美配合，光影纷呈，如梦如幻。
钢琴奏出浅浅的轻音乐作为背景，大厅里人影如织，舞会之夜正式开始了。
刘芸拉着同伴穿行出座位区，目标明确地直奔中心舞台，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肩膀一片酸麻，不料对方先痛呼出声。
“学生，走路不看路的？”聂雨倩揉着胳膊，“容大的学生怎么都冒冒失失……痛死我了。”
刘芸想骂人，被同伴拦住。
“可能是赞助商，别惹事了，先去找学姐学长打招呼吧。”
再晚一步，学姐学长可就要被包围了。
刘芸只能忍下了，跟着同伴继续往前走。
“学姐！”刘芸朝褚嫣挥手，发现刚刚和自己冲撞在一起的女人已经越过了自己，径直向褚嫣而去。
刘芸皱眉，和同伴对视。
难道是学姐的朋友？
幸好刚才冷静下来，没发生冲突。
可是等刘芸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在和褚嫣说话。
“……抱歉，我不打算跳下一支舞。”
说话的是郁白学长，刘芸没再往前走，站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刚才面对她还很跋扈的女人此时却像换了芯子，垂眸站在男人面前，显得尴尬而羞怯，似乎还想再做尝试。
“我刚才一直在下面关注你，你跳的特别好……”
刘芸忍无可忍，冲过去，“大姐，你找错人了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褚嫣正在一旁和人合影，听见动静转过来，一愣。
“这是怎么了？”
谢郁白摇头微笑，再次对聂雨倩说了句“抱歉，借过。”
刘芸舒服了，笑眯眯走到褚嫣旁边，“学姐，我能跟你和学长一起合张影吗，盼了三年终于盼到今天，好激动啊。”
褚嫣很意外，也笑着看她，“你知道他是谁？”
刘芸凑过去小声耳语，“嘻嘻，我刚才坐在樊学长后面听见的。”
聂雨倩孤零零站在原地，像是被完全排除在外，刚才还因为被拒绝而尴尬，现在却因为这种彻底的无视更显出一种可怜。
她哪里受过这种轻慢的待遇？
就在她想要羞愤而逃时，孙元鑫吊儿郎当的嘲弄声横插进来。
“容大的学生，一个个架子都挺大。”
音量不高不低，正好够被这一圈的学生们听见。
众人感到莫名，面面相觑，给说话之人让出一条路。
孙元鑫双手插兜，踱到褚嫣面前。
褚嫣神色骤冷，今晚最后的耐心已经被这个男人消磨没了，欲待发作，孙元鑫偏头一笑，“我说的不是褚小姐。”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褚嫣身旁的男人身上，带着同性之间的审视，甚至一种毫不遮掩的讥诮：
“我倒是和樊家做过几回生意，听说樊小少素来怜香惜玉，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忍心让美人尴尬，下不来台？”
身后的人群里，突然有人拖着比他还玩世不恭的语调：
“哟呵，哥们，你哪位啊，挺了解我。”
孙元鑫愣住，循着声音转身。
樊星洲抱着胳膊从人堆里走出来，笑得一脸玩味，“可惜，了解我没用。你们不了解我嫂子，我嫂子这人吧，占有欲强，这位女士要抢她舞伴，怎么不先问问她答不答应呢？”
“樊星洲！”褚嫣瞪他一眼，再抬头看身边的男人，恰好对上他噙笑的眸光，突然感觉脸颊发烫。
此时的孙元鑫有点懵圈。
他狐疑地来回打量两个男人，最后定在樊星洲脸上。
“你才是樊少？那褚小姐身边这位是？”
刘芸抢答：“这是郁白学长！嫣嫣学姐的未婚夫！”
“bingo。”樊星洲给机灵的学妹比了个大拇指。
人群里骤然掀起一片惊呼。
“真的假的？！！”
“什么？这是郁白学长！？”
“谢少回国了？？”
众人骚动时，褚嫣已经摘掉了脸上碍事的面具，又转身踮起脚尖，替谢郁白摘掉面具。
“我靠！真是郁白啊！”
“郁白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我去！我就说今天哪里怪怪的，原来樊星洲你小子根本没上台，我刚才在台下跟你说话，还没反应过来！”
同班的毕业生们冲上来一把勾住樊星洲的脖子，把他往地上摁。
他们太激动了，但不敢对谢郁白动手，只能“围殴”知情却不早说的樊星洲以发泄。
聂雨倩被人群挤到了角落里，却不妨碍她看清楚男人的脸。
该怎么形容那一张脸呢？
她三年前就在网上见过这张脸，矜贵漂亮得让女人都自惭形秽，她不吃这种如玉公子的长相，但当年她就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谢郁白这三个字充满了好奇。
一个才19岁的男孩，竟然有能耐让孙家元气大伤。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传说中的谢家公子毁了孙元昶，却也救了她，于地狱般的联姻中。
孙元昶出了事，她因此多了三年的自由时光。
虽然孙家注定要培养新的继承人，即便她最终仍未能逃过联姻的命运，可就算最后真要嫁给孙元鑫，也比嫁给孙元昶好太多。
豪门里多的是烂人烂事，她的联姻对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实在不行，只能认命呗。
直到这一刻。
她看见这个叫谢郁白的男人，当真站在自己面前。
聂雨倩的心脏像是被一锤子砸得彻底，所有矫饰在外层的名叫“得过且过”的硬壳，都被砸得稀烂，暴露出她对褚嫣的嫉妒。
同样是豪门千金，褚家不过是这两年刚刷新富豪榜，站到和聂家并肩的位子。真论起来，聂家比褚家根基更深。
凭什么褚嫣可以自己挑选未婚夫。
凭什么褚嫣的未婚夫，是这样一个男人。
聂雨倩盯着那张脸，久久挪不开视线。
他的五官比想象中更硬朗深邃，气质比网上照片里更矜贵出尘，举手投足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却有种控局者的冷静，漠然。
聂雨倩回忆刚才，他拒绝自己时，眼底的客气与疏离。
那是种一视同仁的淡漠——她不在他的注意力范围内，激不起他内心一点水花。
在这整间大厅里，只有一个能让真正他奉上身心的女人。
聂雨倩盯着被人群簇拥的男女，第一次发觉，黑色也能如此刺眼。
孙元鑫同样没有离开。
他同样是被彻底忽略的存在，此时已经无人在意刚才的插曲。
他的目光寸寸阴冷，再次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量：
“原来谢少回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见新闻上报道，是我漏看了，还是谢家太低调了？”
无人接话，四周却逐渐安静下来。
褚嫣一张明艳娇俏的脸彻底失了温度，森然的眸光扫向孙元鑫，后者却装看不见这最后的警告，不疾不徐地再次走到二人跟前。
聂雨倩莫名紧张，掌心在身侧慢慢攥拢。
谢家这几年开始走下坡路，权富圈子都看在眼里，孙元鑫这话是赤裸裸的讥讽嘲笑。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颂集团再不济，目前的局面也还能维持。
何况这是在容城地盘上。
谢郁白的脾气未免太好了。聂雨倩想。
孙元鑫没得到回应，于是视线向下移，得寸进尺地笑道：
“听说谢少打小就是瘸子，怎么突然好了？我好奇这是真腿假腿……”
人群里，有人倒吸凉气，有人青筋绷起，有人攥紧拳头。
大部分人都被孙元鑫的挑衅激怒了。
“怎么不说话？谢少，别装不认识啊，咱们两家可是颇有渊源，我大哥当年……”
——砰！
孙元鑫的音节戛然而止，被一声闷哼替代。
眼前一切发生得太快，连褚嫣都没看清谢郁白是怎么出脚的，孙元鑫偌大一个人影就扎扎实实“飞”了出去，摔出两米开外，在舞台地板上砸出闷重的声响。
整个圆台像被按下定格键，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默默消化刚才那一幕。
孙元鑫摔得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捂住腰腹被踹中的位置，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眉毛揪成一团，狼狈而痛苦地蜷在地上喘粗气。
谢郁白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向地上的男人。
直到脚尖停在男人脸侧，才停住，漆眸含笑，温谦似玉，仿佛虚心向他求证——
“验过了，孙二少觉得，我这是真腿，还是假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