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元年的建业江堤,风裹着水汽,带着点咸腥味儿,直往人脖子里钻。孙权站在那儿,手指头一遍遍摩挲着那块缺了个角的传国玉玺。冰凉的玉质硌着指腹,上面复杂的纹路早就磨得有些模糊了,可那股沉甸甸的分量,却像压在他心口上。浪头“哗啦哗啦”地拍打着石堤,水花溅湿了他的袍角。就在这单调又汹涌的涛声里,他恍惚间,好像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大嗓门,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他永远也达不到的豪迈,穿透了时光,在他耳边炸开:“竖子!整天抱着块破石头琢磨啥?帝王之业,岂是缩在这方寸之间能成的?!”
那声音太真切了,就像父亲孙坚本人,正叉着腰站在他身旁,用那惯常的、看不上他这“守成之主”的眼神睨着他。孙权的手指猛地收紧,玉玺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证明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喉咙里一声模糊的咕哝。眼前只有江水滔滔,奔流不息,哪有什么人影。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硬生生撕破了江边的沉闷,从远处练兵场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激动。孙权皱了皱眉,刚被打断思绪的不快刚浮上心头,就看见一个身影顶着风,甩开步子,正朝他这边狂奔过来。是吕蒙!他跑得气喘吁吁,一身轻便的皮甲随着跑动哐当作响,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红光,手里高高举着一件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斑驳的光泽。
“主公!主公!您看!挖到了!练兵场翻修地基,竟……竟挖出了这个!”吕蒙冲到近前,胸膛剧烈起伏,也顾不上行礼,直接把手里那沉甸甸的物件往前一递。
孙权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跳。那是一柄古刀,样式极为古朴厚重,刀鞘早就朽烂不堪,只剩下刀身。刀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像是凝结了无数岁月风霜的血痂。然而,就在那些斑驳的锈痕之间,依稀可见两个苍劲有力的篆字铭文——“破虏”!孙权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涌上头顶,呼吸都窒住了。他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柄沉甸甸的古锭刀。指尖触碰到冰凉粗糙的刀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豪情混杂着,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江风、这水汽、这刀身上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气息都吸进肺腑。没有任何预兆,孙权猛地扬起手臂,将这柄刚刚出土、锈迹斑斑的古锭刀,用尽全力朝着面前汹涌奔腾的江潮狠狠劈下!口中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低吼,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
就在那一刻,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势大力沉、饱含着复杂情绪的一斩,竟似有无形的锋刃破空而出!汹涌的江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中硬生生撕裂开来!激荡的水流向两侧猛地排开,形成一道短暂的、深邃的裂口。就在这裂口出现的惊心动魄的刹那,孙权那被水雾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影裹着赤红色的头帻,身形魁伟如山岳,正踏着那分开的浪涛,昂首向前,步伐坚定地逆流而行!那背影,正是他魂牵梦萦的父亲——孙坚!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幻影,却带着无比的真实感,深深地烙印在孙权的瞳孔之中。
与此同时,在建业城某个不起眼的小酒肆角落,弥漫着酒气和汗味儿。一张油腻腻的木桌旁,几个年轻人正围在一起,桌面上散乱地铺着些花花绿绿的卡牌。一个新手模样的少年,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死死捏着一张武将牌,牌面上赫然是“界孙坚”那刚毅勇猛的形象。他盯着牌面下方那行小字技能说明,嘴里嘟嘟囔囔,一脸的不理解:“‘英魂’?‘激昂’?这……这掉血技也太亏了吧!自己扣血才能摸牌?万一被人集火,不就白给了吗?这牌怎么用啊?”
旁边一个明显是老手、下巴上还带着点青胡茬的青年,正悠闲地啜着粗陶碗里的浊酒。听到新手的抱怨,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几分“你不懂”的得意。他把自己面前的手牌“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全部拍到桌面上:“打空!懂什么呀小子?这叫‘以血换势’!看看清楚,界孙坚老爷子,‘英魂’标记一挂,那就是信号!扣点血算什么?只要这口气在,摸牌!过牌!找关键张!那气势,‘激昂’起来,一刀一个小朋友!杀得对面找不着北!掉血?那是本钱!是引子!懂不懂什么叫‘江东子弟,何惧于天下’?这魄力,学着点!”
新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老手那空空如也的手牌区,又看看自己手里捏着的几张“闪”和“桃”,似乎有点开窍,又似乎更糊涂了。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
突然,一阵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江边特有的潮湿水汽,吹得桌上的油灯火苗剧烈摇晃,险些熄灭。那阵风也粗暴地掀翻了桌上几张轻薄的卡牌。其中一张,正是新手手里那张“界孙坚”。卡牌在空中翻了个身,背面朝上,上面代表“英魂”状态的标记——那个小小的、燃烧火焰般的红色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仿佛活了过来。
下一秒,新手和老手都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小小的“英魂”标记,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点,猛地晕染开来!红色瞬间扩散、蔓延,不再是平面的图案,而是化作了汹涌澎湃的赤潮!那潮水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分明是钱塘大潮那摧枯拉朽的磅礴之音!幻影般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牌桌,木桌剧烈晃动,酒碗“哐当”倒地,所有的卡牌——“杀”、“闪”、“桃”、“万箭齐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只存在于幻觉中的血色怒涛卷起、淹没、冲散!仿佛整个牌局,都被那来自远古江潮的英魂意志,彻底吞噬。新手和老手僵在原地,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耳边只剩下那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来自大江深处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