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西的老茶楼里,老榆木门槛都被磨得发亮。说书人老周头盘腿坐在竹椅上,焦黑的竹简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话说那陆伯言火烧连营七百里的时节,长江水面上漂的都是焦木头......\"
\"老周头又瞎咧咧!\"蹲在门槛上的卖油郎突然插嘴,\"我太爷爷当年跑船的,说夷陵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连江里的鱼都熟了!\"
突然,角落里的八仙桌爆出阵喧哗。穿蓝布褂的少年阿青猛地把最后张锦囊牌拍在桌上,沾着芝麻糖渣的手指都在抖:\"度势!\"他脖子上的银锁片跟着晃荡,那是去年在归元寺开过光的。四张锦囊牌哗啦啦铺开,牌面上\"火攻\"二字的朱砂红得刺眼。
穿堂风卷着槐花香钻进来,柜台后头打盹的老板娘突然\"哎呀\"叫出声。原本摞得整整齐齐的《三国杀》卡堆被风吹得漫天飞,那张神陆逊角色牌正巧落在老周头的竹简上。牌面青芒流转,儒将挥扇时,竟真有几星火鸦从牌角窜出来,在茶碗沿上燎出焦痕。
\"这后生!\"柜台边醉醺醺的老兵忽然直起腰,他左袖空荡荡的,右手攥着的酒葫芦在木桌上磕出闷响。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阿青面前的卡牌阵,\"二十年前在樊城......\"他打了个酒嗝,葫芦口滴滴答答漏着酒,\"丞相教咱们摆过这个阵......\"
突然,茶楼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江风裹着腥气灌进窗户,老周头慌忙去按飘飞的竹简。阿青突然感觉后颈发凉,那张神陆逊卡牌上的青光竟顺着桌腿往地上淌,在青砖缝里勾出蜿蜒火纹。对面打牌的黄毛小子\"嗷\"地跳起来,他的界刘备角色牌突然腾起青烟。
\"要变天啊。\"老板娘哆嗦着去关窗,却见江面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暴雨说来就来,铜钱大的雨点砸得瓦片噼啪响。浑浊的江水翻涌着,竟托起千百盏孔明灯,橘红的火光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当年夷陵火攻时的连营火把。
茶楼里的客人都挤到窗边看稀奇。卖油郎突然指着江心:\"快看!那灯上有画!\"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照亮最近那盏孔明灯——薄如蝉翼的灯纸上,分明绘着蜀军连营被烈火吞噬的场景,火苗舔舐处还题着褪色的朱砂小字:\"书生袖里藏山河\"。
\"这是要出大事......\"老周头的竹简啪嗒掉在地上。柜台边的老兵突然仰头灌酒,喉结滚动着发出\"咕咚\"声,酒液顺着花白胡子往下淌:\"丞相,这杯断肠酒......\"他空荡荡的左袖管被穿堂风吹得晃荡,\"敬您当年五丈原的七星灯......\"
阿青悄悄摸回牌桌,发现那张神陆逊卡牌烫得惊人。牌面上儒将的羽扇突然动了一下,他揉揉眼睛,看见扇骨间飘出缕青烟,在潮湿空气里凝成只火鸦,扑棱棱撞向窗外雨幕。
\"后生仔!\"老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酒气喷在阿青耳边,\"知道为啥叫'度势'么?\"他独臂在卡牌堆里精准地夹出张\"火攻\",\"当年陆逊那小子......\"话没说完,江面上突然传来渔夫的吆喝。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个蓑衣渔夫正用竹竿打捞孔明灯。捞起的那盏灯突然爆出团青火,渔夫怪叫着把灯甩进船舱。老周头突然抓住阿青手腕:\"快!快摆你的连环阵!\"
阿青手忙脚乱铺开锦囊牌,指尖触到\"铁索连环\"时,牌面突然传来灼痛。茶楼里所有三国杀卡牌都开始发烫,界黄盖的\"苦肉\"、神周瑜的\"琴音\"、诸葛连弩的卡面花纹都在雨水里泛着幽光。老兵突然抄起酒葫芦往牌桌上一泼:\"借东风咯!\"
说时迟那时快,江心突然卷起龙吸水。千百盏孔明灯被卷入漩涡,青光暴涨中竟凝成个巨大的陆逊虚影。那虚影羽扇轻摇,暴雨瞬间化作火流星,却在触及江面时变成青烟。茶楼瓦片哗啦啦响,所有卡牌上的火攻标记都亮了起来。
\"谦火焚天......\"老周头瘫坐在竹椅上喃喃自语。阿青突然发现自己的银锁片烫得胸口发疼,扯出来一看,锁片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书生袖里藏山河\"。江风送来若有若无的童谣声,混着雨点击打芭蕉的节奏,竟与卡牌翻动的哗啦声渐渐合拍。
柜台边的老板娘突然尖叫——她供了十年的关公像眼角淌下血泪。神龛前的香炉里,三炷香同时拦腰折断。老兵独臂撑着窗框,望着江心渐渐消散的虚影,突然嘿嘿笑起来:\"好个陆伯言,死了这些年还要跟丞相斗法......\"
雨势渐小时,茶楼地板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阿青蹲下身去捡散落的卡牌,发现每张沾水的卡面都浮出淡淡人影。当他触到那张神陆逊时,耳边忽然响起清朗男声:\"诸将疲惫,需以火攻之。\"抬眼望去,窗棂上的雨珠正巧映出万千火光。
对街棺材铺的王掌柜忽然冲进来,手里攥着盏湿透的孔明灯:\"你们快看!这灯纸会动!\"众人围上去,只见被雨水泡皱的灯纸上,火攻图里的士兵居然在缓缓移动。当画面转到书生挥扇时,灯芯突然爆出个火星,在王掌柜袖口烧出个\"陆\"字。
夜深散场时,阿青最后一个走出茶楼。江风卷着燃尽的纸灰掠过脚边,他捏着发烫的银锁片,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转头望去,空荡荡的茶楼里,月光正照在那张神陆逊卡牌上,牌角焦痕竟拼成了八卦阵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