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墙的裂缝里嵌着几片发霉的竹简,袁术的蟒靴碾过这些前朝遗物时,金线绣的龙爪正勾住一枚新铸的\"仲氏\"铜钱。城垛上晾着湿漉漉的旌旗,昨夜暴雨把\"袁\"字洗褪了色,倒像是块皱巴巴的裹尸布。
\"陛下,吉时到了。\"匠人跪在青苔斑驳的石砖上,托举的玉玺在晨雾里泛着暗红。袁术忽然想起去年腊月猎鹿,箭矢穿透鹿喉时喷出的血雾——此刻玉玺四角的鎏金龙纹,正像凝固的血珠往下淌。
突然,他抄起玉玺狠狠砸向城墙。金角崩裂的脆响惊飞檐下麻雀,碎屑里飘出半幅帛书。亲卫们还跪着不敢抬头,只听见袁术的冕旒珠串撞得噼啪响:\"代汉者当涂高!你们看!传国玉玺里藏着高祖手书!\"
狂风卷着护城河的水腥味扑上城楼,袁术攥着帛书的手背暴起青筋。远处长江像条生锈的锁链,他忽然对着江面嘶吼:\"刘协小儿在许昌吃糠咽菜,也配称帝?\"这话倒像是《三国杀》里袁术发动\"妄尊\"时那句\"大汉?早该亡了!\"
主簿阎象佝偻着背往丹墀上爬,笏板在台阶磕出哒哒声。老臣的官袍下摆沾着泥浆——昨夜冒雨清点军粮,今晨又被传唤来贺新朝,七十岁的人颤巍巍举着竹简:\"淮南蝗灾未平,库粮仅够...\"
\"拖下去!\"袁术抬脚踹翻青铜酒樽,酒液泼在阎象花白胡须上,混着玉玺碎片在砖缝里积成暗红水洼。他突然想起《三国杀》里自己觉醒技\"觊玺\"的条件——必须连续三回合保持满血,就像此刻要维持这虚浮的强盛。
庆功宴摆在废弃的汉室行宫,蛀空的雕梁垂下蛛网。袁术歪在龙椅上,看舞姬赤足踩过阎象撞柱留下的血痕。那滩血已经发黑,像泼墨在青砖上晕开不祥的纹路。
\"接着奏乐!\"袁术把铜钱抛向乐师,钱币砸在编钟上迸出刺耳颤音。他忽然抓起酒坛灌向喉咙,浊酒顺着下巴淌进衣襟,恍惚间仿佛回到十八路诸侯讨董时——那时他袁公路坐拥南阳,连曹操都要恭敬地喊声\"后将军\"。
下一秒,殿外传来马蹄踏碎瓦砾的声响。纪灵铠甲上还带着汝南的尘土,头盔都来不及摘就跪在阶前:\"吕布那三姓家奴偷袭广陵,运粮队被劫了!\"
袁术手里的酒坛摔得粉碎。他踉跄着扑到纪灵跟前,佩剑哐当砸在地砖上:\"朕拨给你三万斛粮草是喂狗的吗?\"剑锋挑开纪灵护颈,露出道新鲜刀疤——那伤口倒像《三国杀》卡牌上画的\"杀\"字特效。
突然,角落传来嗤笑。袁术转头看见杨弘在案几后捻着山羊须,这个总爱在《三国杀》里玩\"卖血将\"的谋士,此刻正用竹签剔着牙缝里的肉丝:\"陛下不如学孙策,拿玉玺换点兵马?\"
\"放肆!\"袁术抓起案上铜爵砸过去,杨弘闪身躲开,酒水泼在描金柱子上,冲淡了昨日阎象溅上去的血迹。他忽然觉得头晕,龙袍下的亵衣被冷汗浸透——这感觉就像在《三国杀》残局里,明明挂着\"藤甲\"却被人贴了\"火攻\"。
更深露重时,袁术独自蜷在龙床上数铜钱。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满地\"仲氏\"钱泛着幽绿。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玺,断裂处露出棉絮般的帛书纤维。突然听见屋梁咯吱响,惊坐起来时佩剑已出鞘三寸。
\"陛下连老鼠都怕,怎么镇得住传国玉玺?\"黑影从帷幔后转出来,竟是白日里谏死的阎象。老臣额角伤口结着紫痂,官袍前襟还在滴血:\"老臣在地府见到高祖了,他说...\"
剑光闪过,人头滚落床榻。袁术喘着粗气看那头颅,却变成杨弘嬉笑的脸。他慌忙掀开被褥,发现身下压着的不是玉玺,而是半截霉烂的汉室旌旗。
鸡鸣时分,亲卫发现袁术抱着柱子喃喃自语。冕旒早就歪了,十二串白玉珠缠在脖子上像套着枷锁。\"快看!江面有龙气!\"他忽然指着窗外大叫,众人望去只见到晨雾里若隐若现的渔船桅杆。
正午校场点兵,烈日把\"仲氏\"大旗晒得蔫软。袁术的龙袍里三层外三层裹着,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点名册上。当看到\"张勋所部染疫\"的奏报时,他暴怒着撕碎绢帛,纸屑混着唾沫星子喷了跪着的传令兵满脸。
\"陛下,该用膳了。\"宦官捧着漆盘过来,揭开银盖是碗粟米粥。袁术突然想起昨日宴席上的烤全羊,油腻腻的回忆涌上来,他弯腰干呕时,玉带扣崩开砸在地上——那声响倒像《三国杀》里角色濒死求桃的提示音。
暴雨突至那天,斥候带回曹操檄文。竹简在袁术手里抖得哗啦响:\"...沐猴而冠,冢中枯骨...\"他狂笑着把竹简扔进火盆,火苗窜起时恍惚看见少年曹操。那时他们同在洛阳太学,曹阿瞒总笑他袁公路玉佩太多压得走不动路。
当夜雷声炸响,袁术踹开库房大门。霉味扑面而来,去年强征的军粮早已生蛆,麻袋堆里窜出硕鼠。他疯狂地划亮火折子,却在火光中看见各地呈报的灾情奏章——蝗虫、瘟疫、哗变,字迹在火焰里扭曲成索命的锁链。
\"假的!都是假的!\"袁术撕扯着头发在雨中狂奔,赤脚踏碎满地\"仲氏\"铜钱。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他望见城楼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没有戴冠冕,分明是二十年前在袁绍身后唯唯诺诺的跟班。
五更天,守城士兵发现护城河漂来具浮尸。捞起来竟是三个月前派往江东的使臣,泡胀的怀里还紧抱着孙策的回信。袁术抖开信纸,狂草写着:\"玉玺?我早拿去换了三千兵马。\"最后那个\"换\"字洇开了,像极了传国玉玺缺的那只角。
晨雾弥漫时,北门守将叛逃。袁术站在瓮城箭楼,看逃兵举着的火把在雾中连成蜿蜒血线。他忽然想起《三国杀》里那句\"四世三公,名冠天下\",此刻却像在发动\"同疾\"技能——你受伤时,其他角色也得掉血。
正午,第一支曹军箭矢钉上城门。袁术穿着全套冕服登上城楼,玄衣纁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当看到曹操麾盖下的\"夏侯\"大旗时,他竟笑出声:\"连族弟都派来送死?\"这话倒像游戏里遇到夏侯惇时要喊的\"刚烈无用!\"
流矢擦过冕旒时,珠串崩裂四溅。袁术摸着断开的系绳,突然想起阎象撞柱那天的情形。白玉珠滚落城墙的声音,和此刻竟如此相似。他弯腰去捡,却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铜爵残片上——那张脸枯槁如鬼,哪还有四世三公的贵气。
暮色降临时,箭雨穿透了最后一面\"仲氏\"旗。袁术蜷在龙椅下,握着半块玉玺往嘴里塞。鎏金碎屑割破牙龈,血水混着残帛咽下喉咙时,他忽然听见遥远的声音:\"轮到你的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