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西园校场的影子拉得老长,袁绍的锁子甲在肋骨处勒出深痕。麻布衬里早就被腋下的汗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他盯着从宫门鱼贯而入的宦官军,喉头突然泛起酸水——那些阉人居然穿着蜀锦裁制的轻甲,金线绣的鸾鸟在暮色里闪着诡谲的光。
\"这帮没卵子的货色。\"身旁的淳于琼啐了口唾沫,腰间的酒葫芦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晃荡,\"昨儿还看见蹇硕往铠甲里塞香囊,说是怕汗味儿冲撞了陛下。\"
袁绍刚要开口,忽然闻到飘来的脂粉气里混着铁锈味。定睛看去,宦官们的佩剑鞘上竟镶着鸽血宝石,剑穗用的都是南海珍珠。他握剑的手不受控地颤抖,剑柄上袁氏家徽硌得掌心生疼。这柄高祖亲赐的\"思召剑\",此刻竟不如阉人的装饰品来得威风。
\"本初!\"何进的吼声惊飞檐下麻雀。大将军的猩红披风扫过青砖,将绣着白虎的令旗硬塞进他怀里,\"带虎贲军清君侧!现在就去把十常侍的脑袋提来!\"
令旗的竹柄还带着何进掌心的油腻,袁绍下意识后退半步。宫墙外忽然传来闷雷般的响动,他看见何进腮帮子的横肉在抽搐。这屠户出身的国舅爷,此刻倒真像案板上待宰的猪羊。
\"大将军三思!\"袁绍话刚出口,西凉战马的嘶鸣已穿透宫墙。董字大旗的狼头纹在暮色中狰狞可怖,凉州铁骑的玄甲上还沾着司隶百姓的血。他忽然想起昨夜观星时看到的将星陨落,手中令旗竟比族谱还重三分。
火盆里的炭火爆出火星子,袁绍反手将令旗掷入烈焰。绣金线的白虎在火舌中蜷缩成灰,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虎贲军听令!随我——\"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护驾!\"
皇宫的琉璃瓦在火光中明灭不定。袁绍策马冲过永巷时,淳于琼正在用酒浇洗剑刃:\"这他娘比黄巾贼还疯!刚才有个凉州蛮子,居然用牙齿咬断了虎贲的喉管!\"
前方宫门轰然倒塌,烟尘里传来孩童的啼哭。袁绍猛地勒住缰绳,思召剑险些脱手——十二岁的少帝被个小黄门拽着,正在往北邙山方向逃窜。那小皇帝明黄锦袍的下摆沾满泥浆,活像只落水的雏鸟。
\"追!\"袁绍夹紧马腹,忽然觉得锁子甲勒住的不止是肋骨。四世三公的袁氏嫡子,此刻竟像条丧家犬般在荒山里乱窜。树枝划破披风时,他莫名想起族老们常说的\"袁门风骨\",那玩意儿此刻正和令旗上的白虎一样,在火盆里烧得噼啪作响。
少帝蜷缩在山洞里的模样,让袁绍想起去年猎到的白狐。他解披风的动作忽然僵住——小皇帝脖颈处泛着青紫的玉玺印痕,竟与族谱上圈定嗣子的朱砂印记别无二致。这个瞬间,思召剑的寒意透过剑鞘渗入骨髓。
\"袁校尉!\"淳于琼的惊呼伴着箭矢破空声传来。董卓的狼头大纛已到半山腰,西凉兵手中的火把连成血色长蛇。袁绍的手悬在少帝肩头三寸处,忽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迟疑的瞬息,足够让董卓的铁骑完成合围。
山洞外传来张辽的吼叫:\"万箭齐发!\"袁绍本能地扑倒少帝,箭雨钉入岩壁的闷响里,他嗅到董卓军特有的膻味——那些西凉蛮子居然用羊油保养弓弦!
\"闪开!\"淳于琼抡起酒葫芦砸飞流箭,琥珀色的液体混着血水溅在袁绍脸上。他抹了把眼睛,看见董卓的方天画戟挑着颗人头——正是白日里给宦官军捧香炉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