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城的老武库还保持着上世纪的砖木结构,霉味混着铁锈味在梁柱间游荡。张阿牛用袖口擦掉残甲上的蛛网,手指刚碰到那处月牙形的凹陷,整条胳膊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这甲片比他爷爷的棺材板还沉,说是东吴老将周泰的护心镜,可怎么看都像块长了锈的龟壳。
\"摸牌阶段,发动'不屈'!\"背后传来王二愣子的怪叫。张阿牛转头看见那几个新兵蛋子又在牌桌上耍赖,皱巴巴的周泰卡牌被拍得啪啪响。他下意识摸出自己那张珍藏版,牌面上将军满脸刀疤,铠甲裂痕里渗着暗红颜料——上周发津贴时咬牙买的,卡套还带着塑封的脆响。
阴风突然从门缝钻进来,牌桌边的节能灯滋啦滋啦闪。张阿牛手心的卡牌开始发烫,定睛一看,那些画出来的伤口竟渗出了血珠。他刚要喊人,喉咙却像被江水泥糊住了。牌面上周泰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铠甲纹路蛇似的扭动起来,在墙面上投出个两米高的虚影。
\"小崽子别乱碰!\"炸雷般的吼声吓得张阿牛一哆嗦。看库房的老兵赵老歪提着半瓶二锅头晃过来,酒气混着常年不洗澡的酸臭味。老家伙独眼里的血丝像烧红的铁丝,死死盯着墙上的虚影:\"那是周幼平的保命符,当年四十八道口子...\"
话音未落,虚影胸甲突然迸出火星。赵老歪的酒瓶当啷落地,浑浊的独眼里泛起水光。他哆嗦着去摸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二十年前的军刺,现在只剩个空皮套。墙上的周泰虚影抬手抹过胸前伤痕,暗红血光竟顺着墙缝流到牌桌上,把那张被饮料渍泡皱的普通版周泰卡牌染成了朱砂色。
更夫老吴头提着灯笼走过武昌门旧址时,灯笼里的蜡烛突然绿得瘆人。他年轻时在文工团唱黑头,此刻却抖得像筛糠——那城砖缝里渗出的分明是血水,还带着江水腥气。远处传来战船相撞的闷响,可长江上明明连条渔船都没有。
\"创,为甲;血,作画。\"沙哑的吟诵声从牌堆里钻出来。王二愣子看着自己刚抽到的\"桃\"牌变成灰烬,界周泰的虚拟形象在手机屏上狂闪。游戏音效混着真实的浪涛声,他裤裆一热,尿骚味混进了铁锈味里。张阿牛卡套上的塑封膜正在融化,那张珍藏版卡牌浮到半空,牌面周泰的刀尖滴下真实的水珠,在地上汇成\"濡须口\"三个篆字。
赵老歪的独眼快要瞪出血来。他看见少年们的迷彩服正在褪色,变成东吴水军的褐衣;手机蓝光化作火把,节能灯管扭曲成带钩的船桨。周泰虚影每道伤口都亮起血光,像暗夜里的四十八盏灯笼,把武库照得如同白昼。老兵的酒糟鼻翕动着,他闻到了建安十三年的硝烟味。
\"将军,盾牌裂了!拿人顶!\"破碎的嘶吼在梁柱间炸响,分不清是游戏配音还是亡灵回响。张阿牛看着自己刚领的军靴正在碳化,脚趾触到了冰冷的江水。他忽然想起爷爷讲的故事——当年周泰救孙权,伤口翻卷得能塞进芦苇杆,血把整条战船都染成了红棺材。
江雾漫进武库时,所有电子设备同时爆出火花。王二愣子瘫在地上,看着自己那张变异的周泰卡牌缓缓升起,牌面上渗出黑色的血,在水泥地上画出八卦阵图。赵老歪突然挺直佝偻的背,用六十岁喉咙吼出年轻时的军歌:\"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可最后一个字变成了\"迎敌——\",破音处蹦出三片带血的鱼鳞。
更夫老吴头的灯笼终于灭了。他跪在武昌门残碑前,听见地底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千万双草鞋在夯土。手机自动播放起《三国杀》登录音乐,混着东吴战鼓的节奏,把夜雾震出涟漪。对岸夜钓的人发誓说,看见火光中站着个血人,手里长刀滴落的血珠砸在江面上,烫出四十八个漩涡。
张阿牛的手还按在残甲上。甲片缝隙里钻出芦苇根须,缠住他的手腕。他听见有人在他耳根子后边喘粗气,带着江水腥味的吐息喷在脖子上:\"小娃娃,替某数着——\"珍藏版卡牌上的数字突然疯狂跳动,体力值在\"1\"和\"∞\"之间来回闪烁。赵老歪抄起消防斧砍向虚空,金属碰撞声震落二十年陈灰。
\"第七十二艘!\"苍凉的吼叫震碎窗玻璃。周泰虚影突然凝实,左臂那道最深的伤口里竟卡着半截断戟。手机屏幕里的游戏界面变成旋涡,把所有人的目光往血色的江水里拽。张阿牛觉得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他最后看见的是周泰转身时,背上插着的箭羽晃得像芦苇荡。
第二天早上,炊事班在武库墙角发现七枚锈蚀的吴国箭镞,围着张阿牛的迷彩帽摆成七星阵。赵老歪的独眼彻底瞎了,但他说现在看得更清楚——每逢阴雨天,墙皮脱落的地方就会显出血画的布防图。长江渔船最近都装了《三国杀》语音包,收网时要是听见\"不屈\"的音效,保准能捞着百斤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