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空间里的风像浸了冰碴子,刮得陆醉川后颈生疼。
陆醉川顺着她的手势望去,这才惊觉——每片碎片里,都有个“他”:那枚擦桌子的铜盆边缘还沾着半块没擦净的油渍,和他十二岁在\"醉仙楼\"当学徒时一模一样。
更远处,血魔殿的骷髅旗正在渗血,每一滴都精准落进碎片里那个浑身浴血的\"他\"心口。
\"这是因果碎片。\"沈墨寒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
她指尖抚过胸前那方缺口玉牌,原本冰凉的玉此刻烫得惊人,\"我在《阴阳要术》残卷里见过记载,有人用大法力将他人七魄所系的记忆抽离,困在'镜渊'中。\"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漂浮的\"陆醉川\",\"每片碎片都是你命格里的关键节点,若被碾碎......\"
\"七魄散,人就成了行尸走肉。\"陆醉川接过话头,喉结滚动。
老城隍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七世命锁在印里\"时,掌心的温度还烙在他皮肤上。
他低头看城隍印,青铜表面的\"阴阳司命\"四字正随着那些碎片明灭,像有活物在下面爬。
赵霸天突然重重捶了下胸口,震得腰间铜铃叮当响:\"管他什么镜渊渊的,老子铁掌能开碑,还砸不碎这些破片子?\"他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最近的铜盆碎片拍,却见那碎片突然泛起黑雾,里面的小陆醉川猛地抬起头——十二岁的少年眼睛是空洞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别碰!\"小九急得直拽他衣角。
盲女的眼白泛着青灰,这是她\"无眼判官\"之力运转的征兆。
她比画着:碎片里的\"陆大哥\"是假的,碰了会被吸进去。
陆醉川按住赵霸天手腕,感觉那只手在发烫。
他想起老城隍说过的另一句话:\"因果如丝,牵一发动全身。\"或许这镜渊的关键不在破碎片,而在理清这些丝。
他闭了闭眼,酒香突然在喉间翻涌——这是城隍力即将觉醒的征兆。
最近他总觉得酒坛消耗得快,原以为是突破城隍境巅峰的正常反应,此刻却突然明白:那些多喝的酒,或许早就在为今天攒着。
\"墨寒,你说七魄所系。\"陆醉川摸出怀里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滚进丹田,他能清晰感觉到城隍印在发烫,\"七魄对应哪七片?\"
沈墨寒的指尖在玉牌缺口处轻轻叩击,像是在敲算卦的龟甲:\"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她忽然指向最中央那片碎片——是陆醉川第一次灌醉后觉醒的场景:十七岁的少年瘫在酒窖里,酒坛碎了一地,额间却凝着半枚淡金色的城隍纹。\"那片应该是'吞贼',主趋邪。\"
陆醉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片碎片里的\"自己\"突然动了。
少年抬起头,眼睛里有金芒流转,竟和此刻的他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心口的城隍印突然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皮肉。
他猛地攥紧印钮,青铜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窜,脑海里炸开老城隍的声音:\"阴阳司命,司的是他人命,看的是自己劫!\"
\"原来如此!\"陆醉川突然笑了,酒气从齿缝里泄出来。
他举起城隍印,对准那片\"吞贼\"碎片。
青铜印上的纹路开始流转,像活了条金鳞小蛇,直钻入碎片中央。
原本凝固的场景瞬间活泛起来——少年陆醉川摇摇晃晃站起来,指尖凝出淡金光芒,竟和现实中的陆醉川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是让过去的自己帮现在的自己破局?\"沈墨寒瞳孔微缩。
她看见那些原本静止的碎片开始轻轻震颤,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小九突然松开陆醉川的手,盲眼完全变成青灰色,她对着空气比画了个\"合\"的手势——这是她曾在城隍庙见过的\"七魄归位\"手印。
陆醉川的酒葫芦\"啪\"地掉在地上。
他感觉有七股热流从脚底窜上来,分别对应七片最亮的碎片。
当第七股热流(对应\"臭肺\",主气府)涌到天灵盖时,整个灰白空间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那些原本漂浮的碎片开始疯狂旋转,带起的风将众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抓住我!\"陆醉川大喝一声。
他能清晰感觉到空间壁垒在变薄,像层脆纸。
赵霸天抄起铁掌往最近的\"墙\"上一拍,\"轰\"的一声,竟拍出个半人高的裂缝。
林大侠的长剑跟着刺进去,青锋剑嗡鸣如龙吟,裂缝瞬间被撕大。
当最后一缕灰白光线被挤出去时,众人踉跄着跌回青石板战场。
陆醉川跪在地上剧烈咳嗽,发现自己鬓角竟添了几根白发——这是过度使用城隍力加速衰老的征兆。
但他顾不上这些,因为对面的神秘人正站在月光里,嘴角挂着冷笑,胸前的衣襟被刚才的空间崩塌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狰狞的伤疤。
\"有点本事。\"神秘人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扫过陆醉川手中的城隍印,\"但你以为破了镜渊就能赢?\"
陆醉川抹了把脸上的汗,站起来。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城隍力比之前更凝实,像是终于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举起城隍印,淡金光芒从印中涌出,在半空凝成柄泛着血丝的判官笔——这是他新领悟的\"因果断\",能勾连因果线直接攻击命门。
战斗来得比想象中快。
神秘人身法诡谲,每一步都踩在陆醉川的攻击死角。
但陆醉川的\"因果断\"却像长了眼睛,总能在他变招前划出金芒。
有次甚至直接勾住了神秘人的命门线,若不是对方拼着受了一掌,怕是要被直接抽走半条命。
\"好小子!\"赵霸天在旁看得直搓手,\"比上个月和血魔殿那仗利索多了!\"
沈墨寒却皱着眉。
她注意到神秘人虽然落了下风,眼底却没有慌乱。
直到陆醉川再次用\"因果断\"逼得对方退到墙角时,神秘人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黑黢黢的东西——像是块被烧过的玉牌,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散发出让人心悸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神秘人话音未落,那玉牌突然剧烈震颤,黑雾从裂痕中喷涌而出。
陆醉川只觉呼吸一滞,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赵霸天的铁掌刚要挥出,却发现掌心的铜铃突然锈成了粉末。
林大侠的剑\"当啷\"落地,剑身上爬满了青霉。
小九突然发出尖锐的呜咽。
她盲眼中的青灰褪得干干净净,露出正常的眼白——这是她的能力被完全压制的征兆。
沈墨寒摸向怀中,这才惊觉那方缺口玉牌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阴阳要术》,但书页上的字全成了血红色,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死局\"。
陆醉川攥紧城隍印。
此刻印上的\"阴阳司命\"四字黯淡无光,像是被什么更强大的力量镇压了。
他望着神秘人手中的黑玉牌,突然想起老城隍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若见玄铁焚玉,立刻退走......\"
黑雾还在扩散。
月光被染成了血红色,照在众人脸上,像涂了层凝固的血。
神秘人舔了舔嘴唇,将黑玉牌举过头顶。
陆醉川听见他说:\"现在,该让你们看看......真正的阴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