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并未回答唐晓森的问题，而是带着她进入电梯，刷了Id卡后，一路顺畅地往下。
最终停在了b1层。
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审判刑场。
和刻板印象中的刑场完全不同，b1层也并没有传说的如此可怕，没有阴暗晦涩的灯光，没有空气中怎么也去除不了的血腥味与腐臭，也听不到哀嚎忏悔和求饶，只有机器人般的白袍人冷静淡漠地穿梭在充满科技感的走廊上。
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都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蓄势待发且寒光凛冽。
唐晓森对他们身上的气质十分熟悉，因为任务中曾无数次遇到过这样的存在。
和那些被困在特异领域中，为了活下去而卑鄙自私地朝同胞下手的败类身上的气质一模一样，是真正见过血的气质。
唐晓森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究竟处决过多少人？
这座占地并不广的大楼的b1层到底收割了多少生命，多少亡灵在此哭泣，鲜血将这些白袍行刑人供养得如此可怖。
那一瞬间，她的心底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
人类，真的还有必要救吗？
特异固然对人类造成了巨大伤亡，但同时，人类自己也在自相残杀，甚至手段远比非人的特异更为可怕残忍。
这样一个永远无法实现和平愿景，永远被利益、欲望所驱使的种族，真的还有必要让她拼尽一切来拯救吗？
这一刻，光芒黯淡的金色精神力终于找到机会闪烁了一瞬。
穿过极具科技感的走廊，二人正式进入刑场。
刑场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的建筑，中间的圆形空地是行刑场地，四周的观众席则供人旁观——这世上永远不缺以同类的痛苦为乐的渣滓。
观众席依照座位前后对外出售门票，越靠前，门票价格越高，同时，想要购买前排的VIp门票，还需要职位到达一定要求，并不是每个普通信徒都能购买。
今天刑场一共会执行六场行刑，上午下午各三场，按时间顺序分别为凌迟、水刑、类五马分尸、腰斩、剥皮、琉璃舞鞋。
如今即将开始的是上午的第二场——水刑。
观众席上早就坐满了人，信徒把环形的阶梯式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总部原来有这么多人？
唐晓森怀疑，但是她记得明明总部人数走精不走量，而且总部是所有信徒心目中的圣地，只有最虔诚、做出最大贡献的信徒才有资格进入圣地，得到侍奉在圣子殿下身边的入场券。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白袍人语气平淡地解释：“今天正好是刑场开放日，没资格进入总部的普通信徒也可以来观看。”
开放日……唐晓森心里一阵发冷。
把虐杀同胞当成舞台上的戏剧，大肆对外放票，就像是他们被行刑的不是同类，而是脚边爬过的蚂蚁……如此傲慢，如此冷漠，巨大的恐惧笼罩住她，让她的身体都不住颤抖。
伤害人类最深的是人类自己。
唐晓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完这场“演出”的，只记得耳边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的欢呼与起哄，还有人嫌弃水刑不够血腥，说自己买错票了的……
她游魂似的跟着白袍人离开b1，走到室外，冬日即将离去，春日将至，天气也逐渐变暖，天空中出现了久违得太阳，在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地里十分珍贵。
然而如此珍贵的阳光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空洞的内心。
她犹如置身极地的冰天雪地，身上一丝不挂，暴雪将她掩埋，寒冷入侵骨髓，几乎要将她冻成一个冰雕。
关于这场可怕参观的最后记忆，是白袍人充满恶意和暗示的话语：“相信经过今天，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那一刻，她的灵魂仿佛飘到了半空，看到自己的身体机械地回答：“是的，赞美三巨头！”
白袍人离开了，而她呆滞地站在长老院外的空地上，一动不动。
明明身体没有遭受任何伤害，脚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唐晓森知道，今日所见，不过是天神会愿意对她展露的冰山一角。
背地里还有更为残酷，更为可怖的事情在发生，她终于清楚了他们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敌人——他们是一群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人类当成同类的疯子。
他们已经成为天神会的奴隶，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官方最后“解救”了他们，会不会也无法将他们拖出名为“天神会”的泥潭之中？
静默许久，她思考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脚步沉重地回了宿舍。
直到回到没有监控的卫生间，冷水扑在脸上，冻的她一激灵，摇摇欲坠的理智才逐渐回归。
唐晓森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表情有多脆弱，如同一碰就会碎裂的瓷器，惨白的面孔，空洞且茫然的眼睛，镜中人是她，又不像她。
今天的一切，对她的世界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长久以来的认知被打碎，让她对自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目标都产生了怀疑。
她需要好好消化这件事，假如身边能有个人倾诉的话，情况又会好很多，偏偏竹竿霸天是那种样子，张莉莉丝失去音讯。
下一秒，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的人影却叫她震惊。
少女的面容苍白，眉眼间总蕴含着一股病弱的气质，那双眼睛却永远是冷漠而理智的。
她有种游离在人世之外的气质，对一切都毫无在意，即便有时候会不满，也会吐槽，实际的情绪波动也十分有限，就好像世上没什么东西能真正牵动她。
如果是虞露白的话，一定能给出中肯正确的答案吧……不，也许她会骂她想太多。
脑中模拟着少女的反应，唐晓森冷飕飕的内心终于恢复了一丝活力。
同时，心中也十分感慨，不知何时，她早已如此信任少女，即便彼此心知肚明地互相防备着。
她们互相防备是因为立场不同，但假如立场相同，唐晓森还是很乐意和她交朋友的，虽然现在的关系也是亦敌亦友。
这么一想后，唐晓森的心情奇妙地好了许多，决定暂时把这些烦心事抛在脑后。
无论人类该不该拯救，目前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失踪的虞露白，联合联军，将该死的邪教总部一锅端！
这天之后，背后得令关注唐晓森的信徒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不虔诚的信徒似乎在逐渐发生变化，她对教会和三巨头的忠诚似乎在增加，具体表现在她的眼底已经褪去了初始的冷静理智，看上去和忠诚信徒没什么两样了。
办公室，虞露白拿着呈上来的唐晓森观察报告，一目十行扫下来，对报告上的内容并不十分相信，哪怕是精神力亲眼所见，也并不影响她的疑心。
“所以您是觉得她在演戏？”身侧不知不觉靠的很近的米迦勒柔声问。
“百分百，”虞露白冷笑，“她可没有那么简单。”
说唐晓森背叛人类阵营加入邪教，再过一百年她都不信。
“你的精神力，还是没有完全寄生吧？”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在青年柔和的笑容中，少女继续说，“即便是完全寄生了，这家伙也未必不会摆脱这种状态。”
毕竟她或许会是当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修炼出精神力的存在。
对唐晓森，虞露白从不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