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霞关,外务省大楼顶层会议室。
窗外是阴沉的东京湾,铅灰色的海面倒映着同样压抑的天空。室内,气氛比天气更凝重。
渡边信一郎坐在长桌主位,脸色铁青,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和平”牌香烟的残骸。
他刚刚放下那部通往华盛顿的红色保密电话,话筒里残留着国务卿威廉·罗杰斯(william p. Rogers)那带着外交辞令却冰冷刺骨的拒绝。
失败的消息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会议室的空气。
长桌两侧,坐着佐藤健二、田中弘、山本一夫、小泽明、池田敏夫等人。
他们或沉默地抽着烟,或盯着面前早已凉透的茶,眼神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忧虑。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烟草、清酒残留的微醺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苦涩气息。
“诸君……”渡边信一郎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艰难撬出来的,“失败了。罗杰斯……还有那个该死的斯坦斯(maurice Stans,鹰酱国商务部长),他们……拒绝了我们的所有请求。”
“八嘎!”田中弘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他魁梧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
“他们疯了,他们在半岛的战争,可是我们为他们支撑起物质供应和武器修理,是我们支撑着他们在亚洲的桥头堡!现在,他们竟然要坐视那个……那个红色和资本杂交出来的怪物,来阻挡我们崛起吗?!”
佐藤健二浑浊的老眼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他捻灭烟蒂,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毒蛇在吐信:
“渡边君,我们的人……在华盛顿,真的尽力了。我们动用了所有能动的‘银弹’,瞄准了那些能影响白宫的尤太银行家、智库学者、国会山的议员们。
我们的人,在橡树园俱乐部(oak Room club)、在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的晚宴上,在无数个私密的会客厅里,反复强调着同一个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全部呼出:
“图门江!那不仅仅是龙国人的廉价工厂!那是悬挂在我们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代表着一种颠覆性的模式——毛熊的土地、鹰酱的技术和资本、加上龙国那令人恐惧的、近乎无限且驯服的劳动力!还有低额的税收,低于我们的关税成本成本。
一旦让它彻底运转起来,它喷涌出的廉价钢铁、汽车、纺织物、半导体……会像海啸一样,瞬间冲垮包括他们本土在内的所有企业,在北美、在欧洲、乃至全球辛苦建立的市场壁垒!那不是竞争,是屠杀!是产业灭绝!”
他枯瘦的手指用力点着桌面,“我们强调,这最终会反噬鹰酱国自身!当他们的资本家习惯了远东的血汗成本,本土的工厂只会加速死亡,失业的浪潮会淹没他们的城市!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山本一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一丝技术精英的固执:
“斯坦斯那个蠢货!他难道不明白吗?我们的‘精益生产’、‘零库存’,代表着工业文明的最高效率!那个图门江的怪物,不过是靠人海战术和原始压榨堆砌起来的野蛮力量!
他们生产的‘宝马’、‘路虎’……我派人搞到了初步的拆解报告!工艺粗糙,装配间隙大,耐用性存疑!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鹰酱国政府应该看到本质,应该用技术壁垒、安全标准掐死它!而不是放任那些短视的资本家去喂养它!”
小泽明的声音带着技术派的冷静分析,却难掩焦虑:
“最致命的是半导体。情报显示,美钢联和德州仪器(tI)的技术转移已经开始。一旦图门江建立起完整的封装测试线,甚至尝试设计……配合那近乎为零的人力成本……我们在存储芯片(dRAm)上的价格优势将荡然无存。
这才是未来产业的命脉!我们恳请斯坦斯,至少在这一领域实施技术封锁和投资禁令!”
池田敏夫肥胖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额头的汗珠不断渗出,他用手帕胡乱擦着:
“住友在北美几十年的布局啊……难道就要毁于一旦?我们的人,就差跪下来求那些尤太大佬了!
高盛、雷曼兄弟、所罗门兄弟……我们提醒他们,脚盆鸡的崩溃,意味着他们投资的巨额坏账!意味着整个东亚经济秩序的崩塌!会引发连锁反应!他们……他们竟然只是耸耸肩,说这是‘市场的选择’!”
渡边信一郎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回荡着罗杰斯在电话里那冰冷、公式化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嘲讽的语调:
“渡边大臣,鹰酱国政府坚定支持自由市场原则和企业的海外投资权利。斯图贝克先生、伯林顿先生他们的行为,是合法的商业活动,旨在提高效率,应对全球竞争。
贵国产业的竞争力,应当通过提升自身效率和创新来保持,而非寻求政府干预他国企业的正常商业决策。
至于‘图门江模式’的可持续性及其对全球供应链的潜在影响,我们会持续关注……但现阶段,我们无意采取任何限制性措施。”
渡边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被羞辱后的嘶哑:
“提升自身效率?持续关注?这就是他们的回答!罗杰斯那个老狐狸!他清楚得很!斯坦斯那个商人出身的家伙更是直言不讳!”
他模仿着斯坦斯那带着中西部口音、粗鲁直接的腔调:
”听着,渡边先生,华盛顿现在满大街都是被你们丰田、日产挤破产的汽车工人!
国会山的信箱里塞满了要求对你们征收惩罚性关税的信!我们正焦头烂额地准备启动‘301条款’调查和逼你们日元升值(plaza Accord 的影子提前出现)!
现在,谢天谢地,我们的资本家自己找到了办法,用你们东方邻居的绞索去套你们的脖子!
这替白宫省了多少麻烦?我们为什么要阻止?难道要我们继续看着底特律变成鬼城吗?自由贸易?去他妈的!保住我们的选票和产业资本的回流才是第一位的!”
渡边信一郎颓然靠回椅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窗外,东京湾的暮色愈发浓重,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会议室内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佐藤健二指关节捏得发白的轻微响声。
脚盆鸡精心编织的、动用了一切政治献金、人脉关系、逻辑分析与危机警告的游说网络,在鹰酱国赤裸裸的国家利益和国内政治压力面前,如同撞上冰山的纸船,瞬间粉身碎骨。
来自远东冻土的、裹挟着百万人力与钢铁洪流的寒流,已然无可阻挡地,吹向了东京。
而在大洋彼岸的华盛顿,国务卿罗杰斯放下那部与东京通话的保密电话,转身对坐在沙发上的商务部长斯坦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顺手拿起桌上那份印着“北机厂\/斯图贝克联合体”标志的“宝马”轿车宣传册,拍了拍封面那流线型的车身。
“看来,底特律那帮老家伙,总算找到了反击的‘东方快车’。” 他点燃一支雪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远东图门江口那个被特意标注出来的、越来越醒目的红点。
斯坦斯咧嘴一笑,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啜了一口:“让他们斗去吧。只要能把该死的脚盆鸡价格压下去,让我们的工厂能喘口气,管他是在底特律还是在西伯利亚建厂?
资本流向利润,天经地义。总统那边,对就资金回升的苗头,可是相当满意。不少产品已开始冲向欧州……” 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冷酷而务实的光芒。
“听说脚盆鸡的三井和东芝派人去毛熊国游说,开出了十亿美元的价格,那些没见过钱的斯夫人说不定会杀鸡取卵,呵呵……。”罗杰斯长身而起,走到超大落地窗前。
窗外,华灯初上,照亮了这座权力之城,却照不进远东那片正在发出低沉咆哮的钢铁丛林。
“毛熊国那帮人的贪婪是有目共赌的,永远只知道索取,先信口承诺,就如半岛战争,然后看苗头不对,就缩头做乌龟……”斯坦斯也嘴角露出鄙夷。
“但龙国人现在可不是好惹的,在南强,他们划出17度线,我们可不敢越过去,该死的猴子……,但愿这次脚盆鸡熊挑起毛熊和龙国的冲突,可惜珍岛才放了两枪就停了……哎。”
远在远东的图门江工业区码头上,又一声万吨巨轮启航的汽笛,如同穿越时空的战吼,悠长而沉重地回荡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中,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旧秩序的崩塌和一个冰冷新纪元的开始。
巨大的龙门吊臂在探照灯下缓缓移动,如同为对手缓缓抬起的钢铁绞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