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将燕云安从濒死的混沌中激醒。
冰冷湍急的河水裹挟着他,狠狠撞击着嶙峋的礁石。
他猛地呛出一大口水,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眩晕和剧痛,奋力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
视野模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
他看到了不远处同样在激流中沉浮挣扎的曲泽洋,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受伤不轻。
从深不见底的悬崖摔下来,庆幸有层层叠叠的树林做缓冲,不至于摔死。
“曲泽洋!”
燕云安的声音被水声吞噬,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左臂传来的钻心疼痛,向曲泽洋的方向划去。
水流冲击着他的伤口,寒意侵蚀着意志,他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稳住身形、
另一只手终于够到了几乎失去意识的曲泽洋,将他死死拖住。
“醒醒,别睡!”
燕云安厉声喝道,声音嘶哑。
他环顾四周,崖壁陡峭如削,上方云雾缭绕,不见天日。
激流两侧是湿滑陡峭、布满苔藓的岩壁,根本没有攀爬的可能。
唯一的生机,似乎只能顺着水流向下,寻找可能的浅滩或支流。
或许会有人家。
“云安……咳咳……”
曲泽洋咳出几口水,虚弱地睁开眼,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我们……”
“没死。”
“省点力气,跟我走。水流太急,抱紧这块石头,我去探路。”
燕云安将曲泽洋安置在一处水流稍缓、能勉强抓住岩石的地方。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试探着向下游潜去,待在这里,就算没摔死,也会饿死。
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停,他必须活着回去。
可惜微弱的月光并不能为他指路,探寻无果后,燕云安只好暂时回来。
将曲泽洋拉到岸上,两人靠在树上,谁也没说话。
休息一会儿后,燕云安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并露出来的,是一把短刃和金创药。
这些东西都做了防水,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有了火,就显得没那么冷。
两人脱下外衣,才觉得好受许多。
“没想到我曲泽洋还能经历这事儿。”
曲泽洋惨白着一张脸,笑着说了句,燕云安沉默不语,只是将刚刚在水里抓到的小鱼穿插起来,在火上烤着。
“咱俩不会……”
“不会。”
没等曲泽洋问出那句话,燕云安就回了他。
他们不会死。
曲泽洋靠在旁边,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嘴唇冻得发紫。
刚才强挤出来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蜷缩着,裤腿被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翻卷,每一次挪动都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嘶……云安,你……”
曲泽洋的目光落在燕云安的左臂上。
之前搏斗的混乱中未曾细看,此刻在火光下才看清。
燕云安左臂的衣袖被利物划开一个大口子。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肘部斜拉至上臂,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显然是被崖壁的锐石所伤。
他正用那把防水的短刃割开自己尚算完好的里衣下摆。
燕云安用短刃将布条割成绷带,又将金创药粉洒在自己左臂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他下颌线绷紧如铁,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迅速用布条紧紧缠裹住伤口,压制可能加剧的失血。
处理完自己的伤,他转向曲泽洋,目光落在那条血肉模糊的腿上。
火光跳跃在他清俊却此刻异常冷峻的脸上。
“腿怎么样?”
燕云安问,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他已经看到了。
“大概……断了。”
曲泽洋咧了咧嘴,试图再次挤出轻松的笑,却疼得扭曲了表情。
“或者……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你知道,我皮相一向金贵。”
燕云安没理会他的贫嘴,俯身仔细检查。
曲泽洋痛得浑身一颤,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叫出声。
“骨头没断,万幸。”
燕云安下了判断,声音没有波澜。
但撕裂伤很深,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在这样湿冷污浊的环境里,伤口一旦溃烂,后果不堪设想。
燕云安没在多说,直接将金创药粉撒在曲泽洋的伤口上。
曲泽洋不像他能忍,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燕云安手下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用剩余的布条紧紧包扎固定。
做完这一切,燕云安才拿起那几条烤好的小鱼。
鱼很小,加起来也不够两人塞牙缝,但此刻是唯一能吃的东西。
“没想到我曲泽洋……”
曲泽洋的声音虚弱,靠在树干上,望着头顶被浓雾和崖壁切割得只剩一小块的、模糊的夜空。
“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咳……竟然落得跟几条泥鳅似的鱼较劲。这要是传回京城,我的红颜知己们怕是要哭倒一片。”
他想用惯常的语气活跃气氛,但声音里的颤抖和虚弱却无法遮掩。
燕云安沉默地翻转着树枝,火光照亮他半边脸,深邃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焰,沉静得像寒潭。
“云安,你怕不怕死?”
曲泽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不怕。”
依旧是两个字,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燕云安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怕死又能如何,他怕的是死之前没能说出来的话。
他将一条烤得微焦、勉强能入口的小鱼递给曲泽洋。
曲泽洋看着眼前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食物,稍微撇撇嘴。
得,能让他燕二爷伺候,也算他曲泽洋没白活。
他接过小鱼,没再说话。
他说能活,那就必须活。
吃完小鱼,衣裳也烤的差不多,曲泽洋打了个哈欠问了句:“哎,你说嫂夫人这会儿该不会快哭晕过去了吧?”
燕云安和姜宁可是新婚夫妇,这会儿遭难,可不是快要哭死了。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似乎只是一瞬,燕云安就想到了姜宁镇定自若处理事情的模样。
姜宁永远都不会慌张,无论遇到什么。
哪怕只是一瞬慌张,她也会很快调整。
再者,他又是她的谁,值得她为他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