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盯着我手里的蓝色碎花碎片,突然一拍大腿:“这材质、这花纹,跟我侄女去年的婴儿游泳圈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在空荡的院落里激起回声,惊飞了墙根的麻雀。我望着那片焦黑的碎片,突然想起进门时看见的电动充气泵——机身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软管接口处残留着半透明的充气痕迹。
“叶强家没车没自行车,哪儿用得着充气泵?”我用镊子夹起碎片对着阳光,碎花图案在光影里明明灭灭,“除非是给游泳圈打气。”大宝的表情从困惑转为震惊,绷带随着他的动作滑到肘部,露出缝合伤口的黑色线脚。
我们冲进现场时,正午的阳光正晒得水缸水面波光粼粼。缸边的水表箱油漆剥落,铜制表盘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我蹲下身推开箱盖,刻度盘上的数字像针尖般刺目:889.7立方米。村支书赶来时,鞋底还沾着田埂的湿泥,看见刻度的瞬间,喉结剧烈滚动:“昨天早上八点明明是888.8方,这、这不可能啊……”
“一方水是一吨。”我用钢笔尖敲了敲水表,“单雅说中午洗了七件衣服,就算手洗十遍,也用不了这么多水。除非——”我转头看向院角的灰烬堆,热塑胶的焦味还未散尽,“有人用一吨水,给某个东西注满了水。”
林涛突然举起相机:“看这儿!”显示屏上,晾晒的婴儿衣物下摆隐约沾着细小的沙粒——那是游泳池专用的过滤沙。唐法医的硅藻报告此刻像重锤般砸在脑海里:死者肺中的圆形硅藻,正是自来水过滤系统中常见的中心硅藻纲。
“婴儿游泳池。”陈诗羽轻声说,绷带下的手臂微微发抖,“我上个月给侄女买过,pVc材质,充气泵标配,放满水正好一吨左右。”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程子砚已经举着手机冲进来:“单雅的购物记录!蓝色碎花游泳池,208元,发货地就在本省!”
证据链在瞬间合拢。我蹲在灰烬堆前,用镊子夹起另一块碎片——边缘有明显的咬合齿痕,正是游泳池充气口的锁扣。“叶强烧的不是衣服。”我盯着焦黑的塑料残渣,“是游泳池,还有孩子游泳时戴的颈圈。他想烧掉所有和‘水’有关的证据,却忘了算一算用水量。”
肖大队的对讲机突然爆响,技术组传来消息:叶强的通讯记录显示,案发当天中午12:47,他给村支书发过一条短信:“哥,半小时后路过我家,帮个忙。”村支书的耳朵瞬间红透,手指把警服下摆揉得皱成一团。
“颈圈脱落,孩子溺在泳池里。”我站起身,解剖服口袋里的硅藻照片硌得掌心发疼,“单雅发现时,孩子已经没了呼吸。叶强赶回家,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把尸体扔进自家水缸,伪造盗窃现场——因为他看见过叶聪生的指纹留在小马扎上。”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诗羽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那是他亲生儿子啊!”
“因为叶聪生是单雅的前男友。”林涛把现场照片摔在桌上,“叶强知道他们见过面,知道叶聪生有前科,更知道——”他指向村支书,“有人会帮他圆这个谎。”
暮色漫进院落时,技术组在灰烬里找到了完整的颈圈气阀碎片。单雅在审讯室里崩溃大哭,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我就刷了一会儿手机……听见扑通声时,水已经漫过他的脸……”她的声音被抽泣撕碎,像一片残破的落叶。
回程的车上,韩亮突然开口:“叶强烧游泳圈时,闻着那股胶皮味,他心里在想什么?”车窗掠过森原市的霓虹,我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殡仪馆,想起解剖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他到死都不知道,父亲的报复心比自来水还要冰冷。
手机震动,吴老大的检验报告发来。我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的瞬间,车窗外刚好掠过一片夜市摊,某个孩子正在母亲怀里玩着蓝色的充气气球。气球绳缠在她手腕上,像一道永不褪色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