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鬼市在幽冥之气中翻涌如沸,醉月轩的鎏金灯笼次第亮起,将廊下悬着的魑魅面具都映得妖异朦胧。
月桃立在雕花铜镜前,嫁衣似将天边赤霞裁作云锦。
金线绣就的并蒂莲沿着茜纱蜿蜒攀援,每片花瓣都嵌着夜明珠磨成的金粉,随着呼吸流转星辉。
珍珠缀成的流苏自广袖垂落,在她腕间晃动出细碎清响,发间桃花簪的蕊中藏着萤火,将侧脸轮廓镀成半透明的绯色。
老鸠踩着三寸金莲扭进房门,靛青色烟罗裙扫过地面,她猩红的丹蔻突然掐住月桃下颌,浑浊眼珠泛起精光:
\"我的小祖宗!这嫁衣穿在你身上,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祸国妖姬!\"
她绕着人转了两圈,袖口的铜铃震落梁上积灰,\"素面朝天就艳成这样,待会儿往花魁竞选台上一站——\"
尾音拖得像毒蛇吐信,\"那些老妖怪的眼珠子怕不是要掉到地上!\"
月桃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得身后妆奁叮咚作响。
珍珠钗环倾倒时,她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嫁衣上的金线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宛如干涸的血迹,顺着茜纱纹路蜿蜒成诡异图腾。
月桃踉跄着扶住妆台,指尖触到的木面冰凉刺骨,“这嫁衣怎么流出这些东西?”
老鸠手中的粉扑“啪嗒”掉在地上,她却笑得露出牙龈,浑浊眼球里映着月桃惊惶的模样:“小桃桃莫怕莫怕——”
手指突然缠住她手腕,“你不知道这嫁衣是历代花魁的魂魄所织成的?她们在上面哭得久了,血珠就渗进金线里啦。”
话音未落,镜中倒影突然咧嘴狞笑,嫁衣上的血痕竟化作无数扭曲的手,隔着镜面朝月桃抓来。
月桃吓的尖叫着抬手挡脸,腕间莲花手链骤然迸发刺目红光。
那些从镜中探出的枯手刚触到光芒,便如遇烈日融雪般发出刺耳的嘶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焦糊的气息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铜镜表面也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
“别看了!”老鸠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她手腕,她一边拽着月桃 往大门口走,一边催促:
“快点吧小祖宗,老板他在大门口等着呢!”
醉月轩朱漆大门洞开,腥风卷着纸钱漫天飞舞。
夜无归斜倚在鎏金兽首门环旁,一袭赤红色嫁衣勾勒出劲瘦腰肢,金线绣就的幽冥鬼纹在衣摆翻涌,宛如活物般吞吐着黑雾。
他手中白骨扇轻摇,扇骨上镶嵌的鬼眼随动作开合,泛着幽幽绿光,乌发如瀑倾泻而下,
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露出的唇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妖异与俊美在他身上诡异地交融。
老鸠拖着惊魂未定的月桃疾步而来,珠翠相撞发出凌乱声响。
月桃踉跄着稳住身形,抬眼望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呼吸骤然停滞。
同样艳丽的红嫁衣,穿在夜无归身上却透着股森冷的压迫感,仿佛他才是从血海尸山中走来的修罗。
四目相对的刹那,夜无归眼尾微挑,白骨扇轻点下巴:“我的小新娘,让我好等。”
月桃杏眼圆睁,绣着并蒂莲的裙摆随着微微颤抖的身子轻晃:“新娘???”
她后退半步撞到老鸠身上,嫁衣上的珍珠流苏哗啦作响,
“规则里面没有说,让我当你新娘啊?”
夜无归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冰冷,白骨扇突然“啪”地合拢,扇骨上的鬼眼同时迸发出幽蓝光芒。
老鸠浑身如筛糠般颤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满地纸钱上,额头贴着青石板不敢抬起:
“老板,都是老身的错,老身忘记跟小桃桃说明情况了!”
她浑浊的眼珠飞快转动,手指死死抠住月桃裙摆:“其他人是按照原来的规矩,可你是第一轮比赛的头名啊!”
嘶哑的嗓音里带着谄媚的颤音,
“要跟夜老板进行一场假结婚仪式,完成婚典后他会给你一块玉牌,还会在忘川河对岸等你。记住,这一路上玉牌既不能丢,也不能损坏,最后必须完璧归赵!”
还不等月桃开口,混天绫裹挟着灼热火光撕裂夜幕,哪吒红衣似血从天而降,火尖枪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火星将夜无归的嫁衣下摆烧出焦痕。
少年神将勾起单边嘴角,眼底业火翻涌如沸,冷笑道:\"夜老板好兴致,假结婚?\"
他手腕轻转,混天绫毒蛇般缠住月桃纤细腰肢,猛地将人拽到身后,
\"不如让我这个「好姐姐」替你,跟我这好妹妹完成一次假结婚。\"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撕裂暗沉夜幕,筋斗云裹挟着漫天桃香轰然降临。孙悟空斜倚云头,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单手支头挑眉 痞笑,嘴角野草随着说话节奏轻颤:
\"哎~怎么能劳烦「大姐」小吒吒出手呢?\"
他突然翻身从云上跌落,却在落地前轻巧旋身站稳,金箍棒化作鎏金步摇别进乱发,
\"还是让俺老孙这个「二姐姐」来吧!\"
夜无归悠然摇着白骨扇,扇骨上的鬼眼吞吐幽光,将三人周身戾气都笼进沉沉黑雾。
他慢条斯理地用扇尖挑起自己一缕发丝,任其缠绕在白骨缝隙间:
\"你们几位可真是好姐姐啊,这么心疼你们的好妹妹。\"
话音突然转冷,笑意不达眼底,\"可规矩就是规矩——\"
白骨扇轰然展开,\"不遵从,那就视为自愿放弃参赛资格。\"
哪吒周身业火暴涨,混天绫如灵蛇蓄势待发,眼看就要撕开夜无归那副假笑的面具。
千钧一发之际,猪八戒扭着浑圆的屁股横插进来,九齿钉耙藏在宽大的袖袍里,一把将月桃从灼热的气浪中拽出。
“哎呦我去~夜老板见笑了!”
猪八戒笑道,“她俩开玩笑的!”
他手掌重重拍在哪吒肩头,疼得少年神将眉峰直跳,“只不过是担心妹妹罢了!”
眼睛滴溜溜乱转,偷偷冲三人连眨三下——传音给几人“任务!任务!”
哪吒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混天绫仍在袖口不安地扭动,被猪八戒手臂死死箍住时还在挣扎。
孙悟空抓耳挠腮,金箍棒在掌心转得虎虎生风,尾椎上的猴毛炸成怒张的毛球:\"凭啥这老东西能和小桃子结婚\"
\"少废话!是假结婚了\"
猪八戒两只手左右开弓,一边捂住哪吒要喷火的嘴,一边揪住孙悟空后颈的衣领,
\"任务要紧!\"他突然压低声音,\"混天印和青玉牌都在夜无归身上!\"
\"小吒吒你赶快去焚香阁好好准备你的花魁竞赛!\"
猪八戒猛地推了把哪吒,混天绫的残影还在原地盘旋,又一把拽住要翻跟头的孙悟空,
\"小空空,你赶快回金缕坊!\"
最后他扯着两人衣领,像拎小鸡崽似的拖进巷子,临走前不忘朝月桃抛了个夸张的媚眼:\"小桃桃加油!为娘的看好你哟!\"
————
夜无归白骨扇轻挥,墨色雾气翻涌凝聚,一座雕满狰狞鬼面的婚殿拔地而起。
檐角悬着的不是铜铃,而是颗颗泛着幽光的骷髅头,风过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
“时辰到了,请吧。”
夜无归侧身虚引,眼底藏着毒蛇吐信般的阴鸷。
猩红绸带突然缠住月桃脚踝,将她往前猛地一拽。
月桃踉跄间,一只覆着狐毛的手突然环住她胳膊。抬眼望去,竟是一只绝美的红狐妖,
她化着浓艳至极的新娘妆,眼尾妖红如血,唇角勾起的弧度却冷得瘆人。
“新娘子,踏火盆了红红火火一辈子。”
说着,不由分说地给月桃盖上红盖头。
红绸下,月桃紧咬下唇,任由对方半拖半拽地往前走去。
脚下的火盆里,幽冥鬼火熊熊燃烧,表面平静的火焰中,无数肉眼难辨的噬心蛊母虫正扭动着半透明的身躯。
这些诡异的虫子非但不惧火焰,反而贪婪地吸收着火焰能量,在接触到月桃裙摆的瞬间,如细沙般钻进她的衣料。
月桃浑身紧绷,却没感觉到丝毫异样。
正当她心生疑惑时,耳边突然传来红狐的轻笑。隔着红盖头,她看不到红狐与夜无归交换的眼神——那是阴谋得逞的得意对视。
一根缠满荆棘的红绳递到夜无归手中,另一端死死攥在红狐手里,顺势将月桃往前一推。“一拜天地!”
月桃被按得弯腰,头顶的珠冠撞在供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供桌上摆着的不是寻常供品,而是三个盛满鲜血的铜盆,血腥味透过红盖头直冲鼻腔。
“二拜高堂!”
这一次,红狐直接扣住月桃后颈,强迫她重重磕头。月桃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砖上,生疼的触感让她眼眶发红。
“夫妻对拜——”
红狐猛地拽住红绳,将月桃狠狠往前一拉。月桃惊呼一声,踉跄着往前跌去,恰好撞进夜无归怀里。
红盖头滑落一角,她惊恐地对上夜无归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袖中突然滑出半块青玉牌,塞到她手里,“去吧,坐着轿子,渡过忘川河…”
月桃只觉玉牌表面粗糙硌手,却不知那些细微凹凸之下,正藏着数以万计蠕动的噬心蛊母虫。
青玉牌骤然发烫,蛊虫顺着她的毛孔钻入。
月桃本能地想要甩开,却发现四肢突然变得沉重如铅。
婚殿顶部传来刺耳的尖啸,血色绸缎如活物般垂落,拼凑成顶镶嵌着人骨雕饰的轿子,
轿帘上的囍字渗出暗红液体,在空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不等她发出惊呼,一道裹挟着尸臭的阴风猛地灌入衣领。
月桃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卷入轿中。
绣着并蒂莲的轿帘重重落下,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
她跌坐在浸透潮气的软垫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却不知是因为幽冥之气,还是体内正在蔓延的蛊毒。
“起轿——”
凄厉的喊声穿透轿壁,四个无头骷髅人从血泊中爬出,他们脖颈处的断口涌出黑色雾气,化作无形的手臂稳稳托起轿子。
轿杆压在肩头的瞬间,月桃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地面随之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透过轿帘缝隙望去,街道两旁的宾客不知何时变成了行尸走肉,他们空洞的眼窝里泛着幽光,却不见任何蛊虫的踪影。
忘川河的方向传来低沉的呜咽,河水翻涌着墨绿色泡沫。
月桃握紧手中的青玉牌,只当是玉牌本身的凉意让自己指尖发麻,却浑然不知那些看不见的噬心蛊母虫,正顺着她的血脉,潜入她的灵台深处。
血色轿辇载着月桃没入幽冥雾霭,轱辘碾过青砖的声响渐远。
夜无归袖中垂下的红绳突然自燃,灰烬随风飘散的刹那,身旁红狐妖周身腾起九尾虚影,九条尾巴末端绽开妖冶狐火——正是玉藻前。
她猩红的指甲勾住夜无归下颌,九条尾巴如蛇般缠住他手腕:
\"母虫已种,母虫阵也通过刚才的婚典仪式启动。\"
尾尖点过夜无归掌心残留的婚印,狐火瞬间将印记灼成焦黑,
\"现在就看三神后面内斗爆发的力量,震碎三十三重天最底层的归墟之镜。”
“那里可是山海经封印所在之地,归墟之镜是第二道封印,震碎之后,可再放出五只凶兽。\"
夜无归凝视着月桃消失的方向,喉结滚动却未回应。
玉藻前突然凑近,狐尾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夜老板不说话,莫非是沉迷于与她结婚的场景中吧?\"
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挑起他散落的发丝缠在利爪上,\"夜老板莫不是还对望舒恋恋不忘?\"
\"闭嘴!\"
夜无归猛然挥开她的手,白骨扇重重砸在身旁立柱上,扇骨崩裂的脆响惊飞檐下栖息的食腐鸦。
他周身黑雾翻涌,眼底却闪过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爱意,\"我现在对她只有恨!”
那声音像是说给玉藻前,又像是说给自己。
玉藻前轻笑出声,九条狐尾在空中划出惑人的残影:“最好如此哦,夜老板~”
尾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她便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只留下几片泛着荧光的狐毛,轻飘飘落在夜无归颤抖的手背上。
夜无归突然狠狠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幽冥鬼纹上,竟诡异地化作桃花的形状。“望舒...”
他低声呢喃着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抬头望向月桃离去的方向,眼中恨意与眷恋交织,
远处忘川河传来呜咽般的水声,混着婚殿里未散的血腥气,在幽冥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