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黎谱确实天生特异,但凡灵界正派高人,见到他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奇门道人想方设法引他入门,到了晚上遁甲婆婆又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不过这食材就有点古怪了。
只见她摆出颜料和宣纸,提笔挥洒丹青,在上面画了一只野兔子,一条小菜狗。
“老婆子磨刀霍霍,杀狡兔,烹走狗。”
她并掌为刀,另一手拿起磨刀石在掌缘磨来擦去,发出金石研磨之声。
黎谱知道她是在故意显法给自己看,想要以此吸引自己,入她门下。
这种掌刀绝技,民间法脉亦有流传,实则是在掌心藏了刀片,以手速、角度以及肢体言语转移观众注意力,达到惊诧效果。
属于一种江湖托门技法,也就是魔术手段。
许多法师以此行窃,对敌时也可暗刀伤人。
奇门道人给黎谱透露过自己的手段。
黎谱知道遁甲婆婆一定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兔肉和狗肉,以机关配合障眼法向自己显法。
果然,遁甲婆婆磨完手刀,在画上左一刀右一刀地砍,房间里响起小狗的惨叫声。
黎谱目光往遁甲婆婆腹部一挪,猜测这应该是她在用腹语发声。
遁甲婆婆注意到黎谱的眼神,一下没了表演欲:“你这小后生,耳清目明,真叫人又讨厌又欢喜!”
黎谱难掩得意之色:“那不必须的?要不是我这双星星一样亮的招子,我这一路降妖除魔,也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遁甲婆婆将被她“宰杀”的死狗死兔画丢进沸腾的大锅里,盖上锅盖,一股肉香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那你这一路,降过几个妖啊?”
黎谱细细回忆,道:“把恶人也算进去的话,五六七八个吧。”
遁甲婆婆点点头:“大多灵界中人胆小怕事,终其一生也没有为正道事业做出一分贡献。你小小年纪,能降服五六七八个,已经十分了不得了。但修行之人,最大的对头只有一个。降不住这个魔头,这一世修也白修。”
黎谱道:“降服心猿意马谈何容易,道在脚下,与其想太远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遁甲露出和蔼的笑容,道:“这天仙佛跳墙炖好还要一个时辰,厨房闷热,去院子里凉快凉快吧。”
“好。辛苦婆婆。”
黎谱离开左厢房来到院子,奇门道人正在红线另一头,躺在懒人椅上摇蒲扇乘凉。
“前辈。”
“哼!”
奇门道人转了个身,背对黎谱:“你和那个老巫婆关系那么好,还叫我前辈干什么。”
“好,那我叫你老东西。”
“哼!”
奇门道人生气地跑进屋去。
黎谱摇摇头,这一门双杰看似针锋相对,实则面怒心不怒,是一种互相取乐解闷,让老迈之躯保持活力的法门。
他来到法坛前,抽出三根至尊红塔山点燃,对着法坛拜了三拜。
这坛上供的祖师一共有三位,都以丹青为像。
左右两个小的都是书生打扮,一个少年一个中年,而中间的则是一个亦丐亦道打扮的老头,镇元斋。
黎谱拜完后,将香烟插进香炉。
香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到了烟屁股,接着三幅画像的口中同时喷出了一道均匀的烟气。
‘好灵验的祖师。’
黎谱刚生出这个念头,法坛上倒扣的三只碗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发出咄咄咄的响声。
他福灵心至,双手覆盖,同时将三只碗翻开。
只见三只碗碗底分别用红漆写着夭、贫、孤。
屋内的二老听见动静,连忙跑了出来,见状啊了一声。
“连师父和两位师叔也要和我们争?!”
…………
“吃了兔子~滚狗肉~西天如来,嘿嘿,不及吾。来!两位师兄。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弟敬你们一杯。”
黎谱端起酒杯,奇门遁甲长吁短叹地与他碰杯。
此时一张八仙桌立在红线中央,奇门遁甲各占一边,黎谱面朝法坛方向坐在正中间。
桌上一口铜锅,狗肉兔肉在汤里咕噜噜地翻滚。
狗肉肥腻浓香膻,兔肉精瘦淡无味,把两种肉加香料一锅炖了,竟然互补长短,香气逼人,别有一番滋味。
黎谱面前两只碗,一只自己吃,一只小仙姑吃。
韩国人可怜啊,能吃过什么好的?
好在是嫁过来做了朝鲜族,这回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家乡特产了,可惜是少了延边狗肉酱。
奇门道人道:“师父和师叔同时翻了你的牌子,贫夭孤三灾聚顶,师弟,你可要倒大霉了!”
遁甲婆婆更是不停往黎谱碗里夹肉:“多吃点,吃饱点。师姐以后每天给你做好吃的。”
黎谱对此倒是泰然自若,贫夭孤,这是他命里注定的,常人眼中的灾,在他这却算不得苦。
“师兄,小弟既然拜了三位师父,但还不知道咱们是什么门派?”
遁甲婆婆道:“有门无派。门是你身后的家门,派嘛就……”
奇门道人插嘴道:“祖师有训:不立山门不立教,法传六耳必生妖。”
遁甲婆婆瞪了他一眼,接道:“名利架起独木桥,不党不争阳关道。”
这首诗的意思是,人多了必然结党营私,所以祖师立下规矩,不允许后人立教,更禁止广传道法,免得混进来妖魔鬼怪篡改道法真意。
故而只择慧根者传道,一切随缘。
如果道统断了也是天意,不必强求。
不论传不传,阳关大道一直都在那里,无生灭无垢净无增减,终究会有后人迷途归正,重新踏上。
黎谱若有所悟,随即调笑道:“看来两位师兄都是没有度牒的野狐禅。”
遁甲婆婆得意道:“没有度牒又怎么样?我遁甲出山,名山大岳的掌门哪个见了我不恭恭敬敬叫一声前辈?”
奇门道人摸着胡子讥讽道:“野狐禅有什么不好,出了红尘,舍了名利,证我自在逍遥。这老太婆就不行了,还是放不下名利,偏要去争一争那没用的五雷天师令。”
遁甲婆婆怒道:“只许你与天争,不许我与人争!不许夹我这边的肉!”
两人又吵了起来。
黎谱用纸塞住耳孔,自顾吃起肉来。
当晚上吃完饭,二老又争吵起黎谱晚上睡哪一边的问题。
黎谱不想显出亲疏之别,干脆在院子里铺了竹床。
今日刚刚一场甘霖过来,解了燥热,此时外面正舒服,唯一的不足就是蚊子多了。
他挥动扇子,驱赶着蚊虫,随着夜幕渐深,他不知不觉缓缓睡去。
法坛之上,三幅先师像转动眼珠,齐齐看向了前方的新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