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皇宫,与林笑记忆中大夏皇宫的沉肃规整截然不同。这里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处处透着江南的精致与奢靡,仿佛一座用金玉和丝绸堆砌的华美梦境。跟随着引路内侍,穿过重重宫苑,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气,混杂着水榭池塘的湿润,奢华中带着一丝慵懒。
最终,内侍在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前停下脚步,躬身道:“林公子,陛下在奉天殿内等候。”
奉天殿,名为议政之殿,实则早已成了李煜的御用书房和赏玩珍宝之所。林笑整了整衣冠,缓步踏入。
殿内光线明亮,陈设雅致,巨大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旁边还散落着几卷画轴。一个身着明黄常服的少年正立于窗前,负手望着窗外的一株芭蕉。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这便是南唐国主,李煜。年仅十六,与林笑相仿的年纪,眉宇间自带一股浓郁的书卷气,眼神清澈,仿佛未经世事污浊的琉璃,却也易碎。在这份纯粹的文人气质下,又隐有一丝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这或许是生于帝王家,却困于权臣的无奈。
“林卿来了。”李煜的声音温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草民林笑,参见陛下。”林笑依足了礼数,躬身行礼。
“免礼,赐座。”李煜随意摆手,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笑,“前几日周爱卿所献‘烟雨江南图’,朕心甚喜。此等琉璃妙物,实在是巧夺天工,非常人可为。”
提及那琉璃图,李煜眼中光彩更盛。他确实对那件作品爱不释手,那被封印在琉璃中的江南意境,深深触动了他这位风雅天子的心弦。周郎中也因此得了实惠,不仅得了赞赏,官阶也往上挪了一小步,引得朝中不少人眼热。不少打着同样主意的官员纷纷或派人或亲自上门求取珍宝。
林笑淡笑:“陛下谬赞。佳物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草民前来,是想为陛下献上一件新制的小玩意儿,或可博陛下一笑。”
“哦?”李煜果然来了兴趣,“快快呈上来。”
林笑示意,一直恭立在殿门附近的熊二上前一步,将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长方形木匣双手奉上。内侍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李煜面前的书案上。
李煜亲自伸手,解开锦缎系带,打开木匣。
匣中之物,乃是一块约莫五尺长、两尺宽的厚重琉璃板,通体澄澈,却又内有乾坤!
只见琉璃板上,竟以不可思议的技艺,烧制出了一幅立体的山川舆图!山峦层叠起伏,脉络清晰;江河蜿蜒流淌,波光粼粼;城池关隘点缀其间,屋舍俨然。光线透过琉璃,将这缩微的地理形貌映照得纤毫毕现,仿佛仙人施展缩地之术,将万里江山浓缩于此方寸之间!
“这…这是…”李煜猛地凑近,双目圆睁,脸上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他酷爱诗画,于地理舆图亦有涉猎,却从未想过,有人能用琉璃将山河大地如此逼真地呈现出来!
这不仅仅是艺术品,这简直是神器!
“此物,草民斗胆,名之曰‘万里山河图’。”林笑适时开口,声音平静,“乃是仿照舆图沙盘,以琉璃烧制而成。陛下可于其上,俯瞰万里江山。”
“万里山河图…俯瞰万里江山…”李煜喃喃自语,眼神炽热。这件礼物,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那点属于帝王的渴望。虽然眼下朝政大权旁落,宰相与几位老臣把持朝政,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哪怕只是在想象中。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琉璃上凸起的山脉,感受着那冰凉而坚实的触感,仿佛真的触摸到了南唐的万里疆土。
“妙!妙绝!”李煜抚掌赞叹,看向林笑的目光充满了激赏,“林卿之才,惊世骇俗!赏!重重有赏!”
“为陛下分忧,是草民福分,不敢求赏。”林笑再次躬身。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李煜兴致极高,拉着林笑,探讨这万里山河图的细节,又一同谈论诗词歌赋。林笑自然是“旁征博引”,将前世那些惊艳了时光的诗词信手拈来,稍加改动,便引得李煜连连称妙,视林笑为平生第一知己,恨不能抵足而眠。
言谈间,林笑也不经意地提及南下采买粮盐时遇到的“些许不便”。
李煜沉浸在遇到知音和获得宝物的喜悦中,并未深思,大手一挥,便让内侍传话下去,要各部衙门给林笑行方便,让他安心烧制更多精美的琉璃。
经过几次面谈,他只觉得林笑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远非金陵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文人或满身铜臭的商人可比。他对林笑的好感与日俱增,甚至当场表示,林笑日后可自由出入宫禁,随时来奉天殿与他清谈。
当林笑告退,走出奉天殿时,身后还能感受到李煜那带着欣赏的目光。宫门处的侍卫看向他的眼神,已然多了几分敬畏。
消息很快传开:那位神秘的林公子,又向陛下进贡了一件琉璃珍宝,深得陛下赏识,居然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一时间,那些心怀怨恨、甚至暗藏杀机的粮商和官员们,纷纷偃旗息鼓。开玩笑,跟皇帝的“知己”过不去?嫌命长吗?
林笑回到院中,脸上的笑容敛去,沈召和马鸣迎上来,眼神中带着询问。
“那位陛下很喜欢我的礼物。”林笑淡淡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几张纸片——那是盖着官印的盐引凭证,是此番献宝获得的赏赐一共一千引。
燕鸿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角落:“那些粮商暂时安分了。但宫里的那位你当真要…”
“他年少聪慧,有才华,可惜…”林笑望向皇宫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容,“可惜生错了时代,坐错了位置。那些酸腐儒生给他灌输的东西并不能让南唐富强。他越是沉迷这些玩物,南唐这艘破船,沉得就越快。”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乍现。
“金陵的粮市震荡,不过是前奏罢了。接下来,我们的网要撒向整个南唐!燕大哥,让你的人即刻动身,去往南唐各处产粮地!用我们手里的银子,将市面上所有能流通的粮食,给我一粒不剩地收拢回来!我要让那些粮商,就算抱着金山,也买不到一斗米!”
林笑抬头,望向窗外愈发浓重的暮色,“到时候,当南唐的百姓腹中空空,军中断粮,那位风雅天子和他麾下的臣子们,还会不会有心思去打这一场注定败亡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