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院里的日子,在全家人的齐心协力下,如同被精心打理的田地,虽然依旧需要辛勤耕耘,却也处处透着生机与希望。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和幸福,对于村东头老宅里的那几位来说,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他们早已被嫉妒和怨恨填满的心。
眼看着张大山一家住进了宽敞结实的新房。
眼看着他们家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年年都有不错的收成。
眼看着他们家捣鼓出来的那些药材、布匹、甚至酒水酱料都能换回大把的银钱。
眼看着张大山在村里的声望越来越高,连村长和地主都奈何他不得。
对比之下,再看看自家这依旧破旧的老屋,看看那好吃懒做、一事无成的二儿子,看看那日益紧巴、需要靠算计才能维持的日子。
张老汉、张婆子、刘氏的心里,那份不平衡和怨毒,早已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
他们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被他们视为累赘、扫地出门的大儿子,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而他们这些“正根正苗”,反而要眼巴巴地看着,甚至还要忍受村里人若有若无的嘲笑和指点?
不行。
绝不能让张大山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过下去。
必须得想个法子,给他添点堵,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根,谁才是他永远都摆脱不了的“亲人”。
直接上门去闹、去要,已经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了。
张大山那小子现在心肠硬得像块石头,脸皮厚得像城墙,根本不吃那一套。
而且,他身边那几个半大的小子,也一个个都长成了狼崽子似的,真动起手来,他们这边根本占不到便宜。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打着“亲情”和“孝道”的旗号,看他张大山还能不能那么绝情。
这个主意,多半又是刘氏在背后撺掇的。
她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和传统的枷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很快,一个新的“事端”,便在老宅那边悄然酝酿成熟了。
这天,张大山正在家里,和石头、小山一起,核对着最近一批准备送往临水镇的药材和布匹的账目。
忽然,邻居张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为难。
“大山哥,不好了。”
“咋了?河子兄弟,出啥事了?”张大山放下手中的算盘,疑惑地问道。
“是……是老宅那边。”
张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刚才村里传来消息,说……说你娘……张婆子她……病了,病得很重,好像……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
张大山闻言,也是心中一惊,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张婆子病了?
还病得很重?
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以他对那位老娘的了解,撒泼打滚、装病卖惨是她的拿手好戏。
这才消停了多久,怎么就突然“病重”了?
该不会……又是想用这招来逼自己就范吧?
“消息可靠吗?”
他沉声问道。
“谁传出来的?”
“是……是孙二媳妇。”
“她说她刚才去老宅那边借东西,亲眼看见张婆子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脸色煞白,旁边刘氏也在抹眼泪,说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还说……张老汉让你……让你赶紧回去看看,尽……尽为人子的孝道。”
孙二媳妇?
张大山的心里更加怀疑了。
孙二那一家子是什么德性,他清楚得很。
他们说的话,能信几分?
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病重?偏偏是让自己回去“尽孝”?
这其中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爹,会不会……是二叔他们又在搞鬼?”
石头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在一旁小声说道。
“很有可能。”
张大山点点头,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百分之百是老宅那边演的一出苦肉计。
目的,无非还是想借着“孝道”这顶大帽子,来逼迫自己,要么出钱给张婆子“治病”,要么就得回去“伺候”,从而重新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真是……死性不改。
“那……大山哥,你打算咋办?”
张河看着张大山,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毕竟是你娘。要不……还是回去看看?”
他虽然也知道老宅那边不地道,但毕竟是人命关天,而且“孝”字大过天,若张大山真的置之不理,怕是会在村里彻底站不住脚。
张大山沉默了。
他知道张河的顾虑是对的。
无论张婆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若是连面都不露一下,那在注重孝道的乡村社会里,必然会招致所有人的唾骂和指责。
到时候,别说赢得民心了,恐怕连那些原本同情他、支持他的人,都会因此而动摇。
甚至,张有德和刘员外,也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给他扣上“忤逆不孝”的大帽子,名正言顺地来打压他。
这出戏,虽然拙劣,却也着实歹毒。
直接将他逼到了一个情理和法理难以两全的境地。
去,很可能会落入圈套,被纠缠不休,甚至被讹诈钱财。
不去,则会在道义上彻底落入下风,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办?
张大山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有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或许能暂时应付过去的办法。
“河子兄弟,麻烦你再跑一趟。”他对张河说道,“你去跟传话的人说。”
“就说俺知道了。为人子的,没有不管亲娘死活的道理。”
“只是俺家里现在也实在走不开。”
“这样吧,俺这里正好有些前阵子采挖炮制的、能清热解毒、调理身体的草药。”
“俺让石头给送过去,看看能不能对俺娘的病有点用处。”
“另外,俺们家丫丫也懂点草药调理,也可以过去帮忙看看,简单地给俺娘调理一下。”
“至于银钱方面……”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当初分家时已经两清,俺们现在也是家大口阔,开销甚巨,实在无力承担额外的医药费用。还请爹娘和二弟……自寻他法。”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并未“不孝”,愿意出力。
又巧妙地拒绝了对方最核心的目的——要钱。
而且,他还特意提到了让丫丫过去。
一来,丫丫确实跟他和石头学了不少草药知识,或许真能看出点端倪。
二来,丫丫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就算老宅那边想为难她,也得顾忌点脸面。
三来,这也是给丫丫一个实践和锻炼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他送去的只是“草药”,而非“银钱”。
这既堵住了别人说他“见死不救”的嘴。
也避免了直接给钱可能带来的、被对方无休止讹诈的风险。
张河听完张大山的安排,也是暗暗佩服。
大山哥这脑子,真是越来越活络了。
这样应对,既全了基本的“孝道”名声,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实在是高明。
“好嘞。大山哥,俺这就去回话。”张河领命而去。
张大山则立刻将石头和丫丫叫到跟前。
他仔细叮嘱了石头一番,让他务必保护好妹妹,只送药,不多言,更不能与对方发生冲突,一旦察觉不对立刻就回来。
他又安慰了明显有些紧张和害怕的丫丫几句。
“丫丫,别怕。你就去看看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要是真病了,你就用爹教你的法子,看看能不能帮着缓解一下。”
“要是……是装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用点破,早点回来。”
“记得,有二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虽然还有些忐忑,但眼神却也透着几分想要去探明究竟的好奇和……一丝想要运用所学知识的跃跃欲试。
石头则将胸脯拍得砰砰响:“爹,您放心。俺一定把妹妹囫囵个儿带回来。”
很快,石头便带着丫丫,提着一小包张大山精心挑选的、主要是清热、安神、或许还带点轻微泻下作用的普通草药,朝着村东头老宅的方向走去。
张大山站在院门口,看着两个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再次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又会耍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