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海的效率,远超张大山的预期。
仅仅过了不到十天。
他就亲自带着两辆骡车,再次来到了青石村西头。
这一次,他还带来了一个让张家人既兴奋又感到巨大压力的东西——新的订单。
而且,不是一匹两匹,是足足二十匹的订单。
“张老哥,你家这布,真是个宝贝。”
赵四海坐在张家那简陋的木桌旁,喝着王氏沏的粗茶,满脸笑容地说道。
“俺拿到府城相熟的几家大布庄去,掌柜们一看就相中了。”
“都说这布虽然是麻料,但织工精细,质地柔韧,比一般的粗麻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做里衣舒服,做外衫也体面,价格还比棉布便宜不少。”
“简直是供不应求啊。”
“这不,几家掌柜都下了订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再弄一批过去。”
“二十匹。这是第一批的量。要是供货稳定,后续的订单只会更多。”
他拍了拍桌子,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肯定。
二十匹。
这个数字,让张大山、王氏和花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十匹布,按照每匹大约两丈多(约七八米)来算,那得是多长的布?
需要多少麻线?需要多少人工?
他们之前一家人省吃俭用,加上花儿和王氏没日没夜地纺线织布,小半年也才攒够了那一匹多点的布料。
现在一下子来了二十匹的订单。
这……这怎么可能完成?
“赵掌柜,这……这订单是不是……太大了点?”
张大山压下心中的震惊,有些犹豫地问道。
“俺们家就俺婆娘和闺女两个人能织布,人手实在有限……”
“哎呀,老哥,这可是送上门的财神爷啊。”
赵四海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有订单还怕做不出来?”
“人手不够,可以想想办法嘛。”
“加班加点,或者……找村里人帮帮忙?”
“总之,这批货,你无论如何得给兄弟我赶出来。”
“这可是打开府城销路的好机会,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赵四海的态度很坚决,显然对这批布寄予厚望。
张大山知道,赵四海说的是实话。
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旦他们的“精麻布”能在府城站稳脚跟,那就等于有了一条持续稳定、利润可观的新财源。
这对于他们这个亟需积累资本的家庭来说,诱惑太大了。
“赵掌柜,我尽量先赶赶看。”
张大山最终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批布,俺们一定想办法给您赶出来。”
“只是这时间上……可能需要宽限一些。”
“这个好说。”赵四海见他答应,立刻眉开眼笑,“只要东西好,晚一点没关系。”
“不过也别太晚,府城那边可都等着呢。”
送走了留下订金、满心期待的赵四海。
张家立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二十匹布。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意味着王氏和花儿,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要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纺线和织布这两项枯燥而又繁重的劳动中去。
棚屋角落里,那台改良过的织布机,几乎是从清晨响到深夜。
“哒哒哐哐”的声音,成了这个家新的背景音。
王氏和花儿轮流上阵。
常常是天还没亮就坐到织机前,一直要忙到油灯燃尽才肯休息。
长时间的久坐和重复动作,让她们的腰背和手臂都酸痛不已。
眼睛也因为昏暗的光线和细密的经纬线而感到干涩疲劳。
饶是如此,布匹的产量依旧有限。
不仅仅是织布需要时间。
前期的纺线,同样耗时耗力。
家里沤好的改良麻纤维虽然还有一些,但根本不够织二十匹布。
需要继续去山上采割新的苎麻,进行沤制、捶打、梳理……
这些活计,张大山和铁牛、石头虽然也能帮忙。
但他们还要兼顾开垦荒地、照料庄稼、进山采药、打理陷阱……
时间根本不够用。
而且,纺线这个精细活,主要还得靠王氏和花儿,偶尔丫丫也能帮点忙。
但三个人的速度,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织布机消耗线的速度。
很快,家里就出现了麻线供应不足的情况。
织机,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待新的麻线纺好。
“人手不足。”
这个严峻的问题,清晰地摆在了张大山的面前。
光靠家里这几口人,尤其是能承担纺织工作的只有王氏母女三人,想要完成如此大的订单,实在是太勉强了。
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看着妻子和女儿日渐憔悴的面容,看着她们因为过度劳累而布满红丝的眼睛。
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想办法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让小山或者栓子柱子他们也来学纺织?
男孩子学这个,不仅慢,恐怕也坐不住。
进一步改良织机,提高效率?
或许可以,但他还需要时间去研究和实践,远水解不了近渴。
难道……真的要像赵四海说的那样,找村里人帮忙?
雇佣帮工?
这个念头,让张大山的心头一动,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雇人,意味着要花钱。
意味着要将自家的技术暴露给外人。
意味着要面对管理外人的复杂问题。
这其中的风险和麻烦,一点也不比机遇小。
以他们家目前在村里的处境,能找到可靠、又能信得过的帮工吗?
那些人会不会是老宅或者刘员外派来的眼线?
技术会不会因此而泄露出去?
雇工的工钱又该如何计算?
一系列的问题,涌上张大山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阵头疼。
订单增加,本是天大的好事。
却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如此棘手的人手不足的难题。
这个坎,该如何迈过去?
张大山坐在油灯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陷入了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