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渴望的东西，如今全给了另一个儿子陈乐乐。
他站在人群外，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饭桌前，陈乐乐夹菜不小心掉了米饭，立刻有人笑着帮他捡起来；他撒娇要吃糖，丁翠苗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包。
陈长青还特意把鱼肚子夹给陈乐乐，笑着说：“你哥小时候可没这待遇。”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陈晓兰，仿佛在炫耀，又像在提醒：你已经不重要了。
陈晓兰低头扒饭，嚼着一口米饭，却尝不出味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被遗忘在旧时光里的影子。
他们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疼爱的孩子，也不再是父母口中的“心头肉”。
他只是一个“已经长大”的存在，一个可以被忽略、被跳过的过去。
他们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重心，新的儿子。
而他，连一句“辛苦了”都等不到。
“云悠……”陈知遥伸手抓住陈晓兰的手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捏着陈晓兰的袖子，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他看见陈晓兰眼底的黯淡，看见他嘴角那抹强撑的笑，心里一阵揪痛。
他知道，这个堂弟从小就倔，从不哭，从不求人，哪怕再疼也咬牙挺着。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心疼。
“嗯？”
陈晓兰反应慢了一拍，回头看到陈知遥和黄行意，立刻咧嘴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自己翘起来的头发，说道：“走吧，回家去。他们爱咋样咋样，我无所谓。哎，说真的，这也不错，我爸妈有了陈乐乐，以后养老的事轮不到我头上，轻松了！是好事，真是好事！”
他笑得很大声，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像是要把所有的低落都赶走。
他耸耸肩，把手插进裤兜，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仿佛真的不在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说“轻松了”，其实是怕负担太重；他说“是好事”，其实是怕自己嫉妒。
他宁愿自己被推开，也不愿看到父母为难。
“你……”陈知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想说“别这样骗自己了”，想说“你不是没事的”，可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让陈晓兰更难受。
这个弟弟太要强，从不肯在人前示弱。
他只能默默看着，看着他用笑掩埋悲伤，用无所谓掩盖委屈。
黄行意低着头，盯着地面。
她不用看陈晓兰的脸也知道，他现在的笑，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
那笑太刻意，太僵硬，像戴了一张面具。
她记得小时候陈晓兰哭过一次，是因为风筝断了线，他追了好久，最后坐在田埂上，小声抽泣。
可那次之后，他再没哭过。
她知道，他早就学会了把眼泪藏起来，把痛咽下去。
既然他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掉眼泪，那她和陈知遥能做的，就是装作没看出来，不戳破他那层假装的坚强。
她抬起头，轻轻扯了扯嘴角，也笑了笑，说：“对，走吧，回家。”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温柔的默契。
她不想追问，不想揭穿，只想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沉默地走一段路。
“堂哥，那个，我晚上想出去转转。”
陈晓兰冲陈知遥咧嘴一笑：“你先带嫂子回去吧，或者先去住店也行，明天咱再一起回家。”
他想一个人待会儿，想找个地方坐坐，看看夜市的灯，听听陌生人的闲聊。
他不想让陈知遥和黄行意看到他坐在角落里发呆的样子，不想让他们担心。
他需要一点时间，让情绪慢慢平复，让心一点点冷下来。
“去火车站边上的招待所，我和黄行意今晚住那儿。”
陈知遥望着他，从兜里掏出些钱递过去：“别喝太多酒。”
他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进陈晓兰手里，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信任。
他知道陈晓兰不会真的乱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
那点钱不多，却是他能给的唯一一点支持。
他不能替他承受那些委屈，但至少，能让他的夜晚少一点冷清。
“好嘞。”
陈晓兰点点头，动作随意地把手插进裤兜里，指尖在布料下轻轻摩挲着，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脚步不紧不慢，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却又隐隐透着几分从容与警惕。
傍晚，舞厅。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隐去，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整座帝都像是被点亮的巨兽，张开巨口，吞吐着无数喧嚣与欲望。
舞厅内，气氛正酣。
迪斯科灯球转个不停，像一颗悬在空中的星辰，不断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
五颜六色的光束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来回扫动，忽明忽暗，光影乱闪，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随着节奏颤抖。
帝都的夜晚，比昌平县热闹太多，也亮太多。
街头巷尾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酒吧、夜市、歌舞厅灯火通明，处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这里的夜，从不真正沉睡，而舞厅，正是这不夜城的心脏之一。
舞厅里音乐震天响，强劲的鼓点像锤子一样敲击着耳膜，低音炮的震动传遍全身。
灯光与音浪交织成一片迷幻的海洋，一群年轻人在舞池中央扭来扭去，身体随着节拍疯狂律动，挥着手，甩着头发，跳得正嗨，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角落里，陈晓兰瘫在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真皮沙发有些发黏，但他毫不在意。
他微微歪着头，倚在靠背上，旁边坐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身穿亮片短裙，唇色鲜红，指甲涂得油亮。
两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杯中的液体早已不知第几轮。
他半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望着舞池那头闪烁的彩灯，眼神空空的，仿佛穿透了光晕，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脸上倦意浓重，眉头微蹙，嘴角却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像是看透了一切，又像是对一切都无所谓。
女人又给他倒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荡，她嘻嘻笑着，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