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修罗的乌蹄马栽进流沙时,苏翎正用银针挑开腐肉里的狼毒箭簇。西域的月轮得奇大,冷光泼在她颤抖的指尖,将伤口涌出的黑血照得泛蓝。
\"再动,这胳膊就别要了。\"她压住男人肌肉虬结的小臂,腕间银镯磕在他玄铁护腕上,惊起三寸外沙蝎簌簌逃窜。
夜修罗蒙面巾下的喉结滚了滚:\"医仙谷的人,也救将死之人?\"
\"救你?\"苏翎突然将炙烤过的匕首捅进他肩胛,\"是救三千凉州军的冤魂!\"
剧痛催开狼毒,夜修罗反手扣住她脖颈的刹那,沙丘后传来驼铃碎响。十二匹黑骆驼载着追兵逼近,弯刀映着月光如雪浪翻涌。
废弃的烽燧台积着前朝戍卒的骨殖。苏翎撕开裙裾包扎伤口时,夜修罗正用带血的弯刀在墙上刻狼头图腾。刀尖刮落的墙灰里,赫然混着半枚医仙谷玉牌。
\"三年前凉州军医营...\"他碾碎玉牌边缘,\"有个小医女最爱在伤员帐顶挂蓝幡。\"
苏翎的银针擦过他耳廓钉入墙缝:\"挂蓝幡是为防你这种屠夫误伤!\"
夜修罗忽然扯落蒙面巾,狰狞刀疤自眉骨劈到下颌,却盖不住瞳仁里腾起的焰色:\"那夜我接到的令,是诛杀私通突厥的药商。\"
\"所以屠尽医营?\"苏翎掀开他染血的中衣,心口箭疤与兄长遗留的箭簇纹路重叠,\"连中三箭仍能活命,你这狼崽子命真硬。\"
沙暴吞没第五批追兵时,他们在胡杨林发现眼温泉。夜修罗将弯刀架在苏翎颈间,逼她先试水温。雾气蒸腾中,她忽然褪去染血的罗衫:\"狼毒入心,需以人血为引。\"
夜修罗的刀尖挑断她肚兜系带:\"苏家的血,够毒。\"
\"比不过你饮血止渴的脏病。\"苏翎反手将银簪刺入他腰间旧伤,簪头雕着的蓝蝎浸血后竟显出\"凉州\"篆文。
水花惊溅间,追兵的响箭射碎岸边陶罐。夜修罗扯过苏翎挡在身前,却在她后肩中箭时旋身用脊背承接第二支毒矢。
\"为什么?\"
苏翎剜出他背上箭簇时,指尖陷进虬结的肌肉。夜修罗伏在狼皮褥子里闷哼:\"你死了,谁给我解狼毒...\"
\"撒谎。\"她将捣碎的沙棘根敷在伤口,\"这箭射的是我后心。\"
夜风卷着血腥气漫过残破窗棂。夜修罗忽然攥住她捣药的手,掌心刀茧擦过腕间旧疤:\"凉州城破那日,有个医女为护药童,腕上挨了我一刀。\"
苏翎的银针停在半空。记忆里兄长捂住她伤口的手,与眼前带疤的指节渐渐重合。
鸣沙山的月色最蛊惑人心。夜修罗在苏翎的药囊夹层找到半张婚书,褪色的\"苏衍\"二字旁,赫然是他屠城那夜丢失的狼头玉坠拓印。
\"家兄的遗物...\"苏翎将毒粉撒入篝火,\"与你何干?\"
夜修罗忽然割破掌心,将血涂在婚书背面。血渍渗成河西舆图,狼头玉坠的位置正标着突厥王帐:\"你兄长用命换的,是这份投诚书?\"
甘州城最大的药铺\"济世堂\"换了东家。苏翎抓药时,掌柜突然扣住她脉门:\"谷主吩咐,带不回狼毒配方,就带回叛徒首级。\"
夜修罗的弯刀自梁上劈落,斩断的还有苏翎半截青丝:\"配方在我心里,有胆来取。\"
他们被困在敦煌地宫那夜,夜修罗的狼毒再次发作。苏翎咬破舌尖将血渡给他,却被他反压在壁画残垣上。飞天的帛带缠绕着两人,他指尖抚过她后颈刺青:\"苏家的女儿,背上都纹药典?\"
\"是诛杀令。\"她扯开他衣襟,心口赫然纹着同样的《千金方》残页,\"三年前你中的狼毒,出自我手。\"
夜修罗突然低笑,蘸着血在她锁骨画狼头:\"巧了,你中的缠丝毒,是我喂的。\"
地宫轰塌时,他护着她滚入暗河。湍流中相扣的十指,不知何时缠上了彼此的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