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囚笼·云栖竹境
甬江港冰冷如铁的暮色尚未散尽。
一支规模不大却凝沉如黑铅的车队,已碾过湿滑的青石码头,穿越港口区外层那如同钢铁巨兽肋骨般交错耸立的重重龙门吊与能源管路廊架,无声地汇入连通帝国东南经济命脉的核心驰道——“天工金匮道” 。
这是帝国工部倾百年之力与玄米集团联合铺设的“奇迹之路”。宽阔至骇人的主道完全脱离了泥土的束缚,其地基由提炼自鸿蒙古海深处、硬度超越玄钢的“星髓铁骨”整体铸就。道面铺设的并非石板或沥青,而是流淌着幽蓝色暗能量的巨大能量传输网格板——它同时承受着亿万吨级的恐怖载重,又为悬浮于其上三尺的各类载具提供近乎无限的动力场支撑。纵横交错的巨型灵能分流环、如同凝固海浪般起伏的立体交通枢纽、闪烁着无数变幻信息符文的导引光幕、以及远方天际线高悬的巨幅实时蜃景广告屏……构成了这条钢铁洪流永不停歇的脉络。
东方明的目光穿透“墨蛟”防弹梭车那特制的单向玄晶车窗,落在窗外。飞驰的景象被拉成混沌的色带。高速气流卷起的无形漩涡在道板能量的约束下化作规律的低沉咆哮。车厢内部极其安静,温控阵法将空气维持在令人略感不适的干燥恒温,带着一丝新内饰特有的、混合了精炼皮革与灵能管路冷却液的化学气味。他靠坐在全包裹式悬浮座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裹扶手边缘的冰凉软革。离开甬江的喧嚣不过半个时辰,却仿佛已置身于另一个维度——一个高速、冰冷、高效到非人、隔绝着外界烟火的精密囚笼。
东方理坐在斜对面。依旧那身古拙的石青色文士袍,外罩的墨色鲛绡鹤氅纤尘不染。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流光飞逝无动于衷。唯有眉心那道深刻悬针纹,如同恒定冻结的冰川。而他右眼处那枚闪烁着冰冷紫色流光的精密机械义眼,却始终睁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那道非人视角的寒光,无声地穿透车窗,扫掠着飞速后退的“金匮道”两侧某些特定的节点——高耸的能源基站核心参数屏瞬时变化、立交桥桥墩阴影下几个异常稳定的能量读数点、甚至是远方飞艇外壳角落处闪烁的某个微小追踪符印……每一次扫掠都在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瞳深处,精准地投影出数据模型与实时坐标对比图景。他不是在赶路,而是以自身为标尺,在这片早已被无数势力渗透如筛的钢铁森林里,精确地导航出一条属于东方家族暂时隐匿的微末轨迹。
车队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中等速度,既不被高速通道拖入能量湍流区域,也绝不进入可能暴露更多信息的低速流层。前方,如巨大水银镜面般平滑的驰道尽头,突然撕裂开一片异常耀眼炫目的光晕!无数道高度凝练的七彩霓虹如同实质化的奔流瀑布,从更高维度的立体枢纽结构中倾泻而下!空气分子在超量光污染下躁动嗡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频共震。仿佛穿越一道无形的幕帘,空间骤然开阔千倍!
杭州!帝国东南真正的光怪陆离之心!
传说中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吴越故地,在眼前呈现出一种被强行缝合、却又彼此疯狂撕扯的扭曲形态。
一面,是帝国倾力改造的钢铁丛林奇观:目力所及的远方,一座座形态扭曲、突破物理与美学想象极限的巨型大厦拔地而起!最高的那一栋甚至直接插入了平流层底部悬浮的“天罡灵能云团”基站群中!其主体结构如同亿万把断裂的寒冰巨剑被无序焊接,通体覆盖着不断变幻色彩、流淌着液态数据符文的活性外膜,像某种活着的、披着金属鳞片的光污染畸变体。悬浮在楼宇不同高度间隙的巨型全息广告如同实质化的欲望怪兽:一个容貌完美到极致、穿着暴露的虚拟偶像扭曲着蛇妖般的腰肢,每一次顾盼都投射出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魅惑精神波动;另一块巨幅广告屏上,一个由七彩粒子汇聚成的巨大婴儿咧嘴笑着,牙齿里瞬间闪过的画面却是玄米集团旗下“安胎神液”的最新实验室数据,冰冷的解剖结构与温馨卡通形象撕裂共存;更远处,一面占据了整整三栋摩天巨厦拼接外墙的昊天镜集团专属蜃景天屏上,正滚动播放着帝国西征军“犁庭扫穴”的虚拟画面——金甲闪耀的铁流碾过荒凉死寂的虚拟西凉大地!下方配着热血沸腾的帝国金乌战歌!却巧妙地剪掉了边缘角落处被特意模拟处理的、一个士兵被巨大暗影吞噬前的半秒恐惧特写……
但就在这几乎要将人的精神撕碎扭曲的光污染洪流脚下,在巨大结构阴影最底层的缝隙里,在那些被高能能量流反复冲刷剥蚀、污秽油腻的老旧石基之上……却依旧顽硬地粘附着“旧杭州”那未曾完全消泯的遗骸断肢!
他们驶过的这条宽阔主干道一侧,一条浑浊发黑、散发着浓郁死水恶臭的运河被强行嵌入了高强度合金渠壁中。渠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晶化苔藓和不明油污。两岸却歪歪斜斜挤满了年深日久、檐角腐朽乌黑的老木头房子。二楼悬挑的露台上,甚至还能看到用油毡和破木板小心覆盖的、蔫头耷脑几株月季!一艘艘简陋的灵驱动乌篷船如同浑浊血脉中的寄生虫,在巨大的悬浮货柜阴影下艰难穿行。船头上戴着破旧箬笠的老头费力摇橹,面无表情地看着河岸边巨大的裸眼3d屏幕上,一个全身覆盖流金鳞片、眼睛却是冰冷机械复眼的当红歌手正在声嘶力竭地表演;岸上某个临街被废弃半扇的雕花石库门内,竟开着一家“古法云吞”铺子,蒸汽缭绕中,一个佝偻的老妪用铁勺搅动着大锅,浑浊的目光偶尔抬起来,麻木地看着巷口投射下来的、由“昊天镜生活频道”实时滚动的巨幅光幕——上面正循环播送着经过“情绪优化算法”处理过的广南灾民安置画面:灾民捧着热气腾腾的营养膏微笑(实际是惊恐过度的僵硬)着排队,晶化畸变部分都被巧妙的柔光滤镜遮掩得如同普通皮肤病……
车队终于减缓速度。前方,一片巨大的穹顶阴影当头压下,如同洪荒巨兽的爪印。
昊天镜集团总部!
它本身就是一个微缩而疯狂的立体城市!没有帝国传统建筑或当代摩天楼的常见形态。主体结构是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变形的超级水晶棱镜!棱镜表面覆盖着完全液态、由无数微米级光感单元构成的“活体像素膜”。整个建筑表面时刻不停地流淌、变幻着难以计数的巨型动态画面!前一秒还在播放帝国舰队歼星炮撕裂暗色星云的虚拟战争场面(配有昊天镜独家震撼配乐),下一秒画面倏忽崩解重组,化作江南水乡细雨蒙蒙的写意幻境,乌篷船与细雨桃花漫天飘落,轻柔的古筝曲调流淌——可细看那乌篷船上撑篙的少女,赫然是某个最新智能家用傀儡伴侣的代言虚拟形象!甚至有时整面巨墙突然变成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就在观众心神被其浩瀚吸引的瞬间,某个玄米集团最新研制的深空探索舰的冰冷轮廓和硕大集团LoGo突然浮现,如同黑暗星海里唯一的巨神!光污染的强盛,足以让周遭所有实体建筑沦为苍白的布景!
一只无比巨大、纯粹由光芒凝聚、散发着神性光芒的、结构复杂到难以想象的青铜古镜标志,悬浮在棱镜穹顶最上方缓慢旋转。镜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极度压缩的数据流凝聚成的动态核心,每一道细微的光晕荡漾都代表着每秒数以亿兆计算的舆论信息在此生成、编码、流向洪荒每个角落!这便是昊天镜集团的图腾。
车队驶入总部区域范围。并非笔直大道进入雄伟正门,而是沿着一条标识着特权通行路径的光轨,悄无声息地拐入巨镜后方一片相对“暗”的区域。这里虽仍在巨镜笼罩下,却被刻意屏蔽了最激烈的表层光流干扰。路面铺着吸音的墨黑色特殊材质,两侧是高耸、压抑、覆盖着暗能量吸收涂层的合金壁,壁上布满了隐藏式的能量节点感应端口和细密得如同蜂巢的微型武器发射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超负荷运行的巨型冷却系统散发出的特殊气息——纯净高压液态氮气循环降温后特有的、混合了臭氧的金属腥味。
一扇巨大到如同山门、毫无缝隙的哑光黑色金属闸墙无声沉降。车队滑入一条向下倾斜、坡度极陡且弯道众多的合金通道。通道壁上镶嵌着发出恒定幽绿色冷光的细密符文,如同某种活体的发光苔藓群。巨大的负压和重力加速度让车厢内的空气沉闷粘稠。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如同陨石撞击形成般的、深藏于地壳深处的巨大空洞骤然呈现。上方是无尽人工穹顶投射出的仿真星空,星辰运转轨迹却明显是某种巨大能量矩阵的直观体现。空洞中心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地下湖,湖水并非液态水,而是高纯度液态能量构成的“幽能海”!海底无数管道如同巨兽的循环系统,向整个集团总部输送着无穷无尽的能量脉搏!无数艘形态各异的梭形通勤艇如同深海发光的磷虾,在平静却蕴藏恐怖力量的“海面”与水下建筑森林之间无声穿梭。
车队驶上一段悬浮在海面上的宽阔金属平台码头。终于停下。
舱门无声开启。一股混杂着庞大能量流余波、臭氧、强效清洁剂、空气分子被电离后产生的微弱焦糊味的、复杂而冰冷的“内部空间”气息汹涌灌入。平台对面,一座极其宏伟、设计理念却与主楼扭曲巨镜截然不同的建筑静静矗立——宛如一颗被精心雕琢、正在缓慢旋转的巨形黑色鹅卵石!表面覆盖着无数不断调整吸收率的微孔,将外界所有信息噪音(光、热、声、能量波动)完美隔绝,散发着一种绝对的宁静与掌控感。这是昊天镜集团核心大脑——“定玄宫” ,是只有最高权力核心与特许贵宾才能踏入的绝对领域。
一行人走下墨蛟悬浮艇。脚步落在吸音平台上,几乎没有回音。平台边缘,一队身着哑光黑色紧身制服、头戴覆盖半透明晶片面具、全身无任何多余装饰的守卫肃立。他们气息完全收敛,如同没有生命的合金雕塑,唯有面具晶片下偶尔划过的一丝冰冷扫描红光,证明着其非人的存在感。
定玄宫的侧门无声滑开。没有恢弘的音乐,没有热情迎接的人群。一道身影,如同与黑色鹅卵石宫殿浑然一体般,平静地走出。
昊天镜集团董事长,韩子涵。
岁月并未在其脸上留下太过深刻的痕迹,保养得宜的皮肤透出健康的古铜光泽。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唇线清晰锐利如同刀锋切割而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向后,不见一丝杂色银霜。他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材质仿佛液态流淌暗银色的深空合金丝长袍,没有任何繁复装饰,只在左胸口别着一枚微缩至几乎难以辨认的青铜古镜徽记。那双眼睛最为特殊,并非东方理的机械异化,却同样深沉如渊!左眼漆黑深邃,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宇宙暗面;右眼却呈现出纯净剔透的水晶质感,虹膜纹理如同最精密的光学镜片,转动之间隐隐有极其复杂的虚幻符文矩阵在瞳眸深处瞬息闪过又归于虚无!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块绝对平衡、精确计算、承载着无上权柄的砝码!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身体裹在厚实斗篷中、只露出一双带着巨大隐忧眼睛的东方明时,那水晶右眼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数据流倏忽一掠。当视线移向走在最前、右眼机械紫芒闪烁不定的东方理时,他脸上那近乎完美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一丝无法模仿的、仿佛历经千载战火淬炼后再次重逢、剥去所有伪装才有的疲惫感在唇角飞快掠过,但随即便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如同精密权衡后的“恰当”热情所取代。他上前两步,声音平稳、清亮,如同上好玉石相击,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东方兄!七百年风雨磨不尽风骨!甬江一别,今日终得再会!” 他目光随即转向略显憔悴的东方静海(裴盈权),那水晶右眼深处隐晦的光芒再次流转,“这位……想必就是东方兄信中提及那位临危托孤、化茧重生的‘东方静海’舵首了?东海驰骋的英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幸甚!”其话语礼貌周全,滴水不漏,每一字都仿佛经过了昊天镜那庞大信息分析系统的万兆次打磨。
他微微侧身,左手以一种蕴含着无上仪态的优雅姿态,引向那无声洞开的定玄宫侧门深处:“诸位一路风尘劳顿,此地不宜多叙。韩某已于宫苑深处备下栖身之所,暂作休整。还请随我来。”
定玄宫内部,颠覆了所有外界的认知喧嚣。
幽深辽阔的空间如同星河深处的遗落秘境。空气温度恒定如初春,湿度完美贴合最舒适的生命状态。脚下看似墨玉铺就的步行路径,踩上去却温润带着某种奇特的支撑感,微微陷落又极快地反弹,无声消解着每一步的疲惫。巨大廊柱如同从地壳深处生长而出的、凝固了亿万载星光脉络的水晶巨树,其核心流淌着柔和的暖白色光晕,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圣洁安宁。空气中弥漫着清冷微甜的气息——并非广南州的剧毒甜腥,而是高度提炼稀释后的净水莲雾(一种需极高成本人工培育的珍稀灵植)精华混合着凝神安魄的冷香。
这里的“静”是绝对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连自身血液流淌的微弱搏动在极致安静下都被无限放大,让人产生一种时空停滞的错觉。穹顶那并非真实却异常恢弘的仿真星云缓慢旋转,形成无声的催眠能量场。巨大的透明天幕之外,那片幽能海底深处运行的无数巨大能量管道,在这片静谧神圣的光线下也显得遥远而模糊。
一行人走在其中,如同误入神国迷途的流浪者。
东方明沉默地跟随在东方理身后。眼前这绝对的秩序与完美,与“镇海号”甲板上那血肉磨盘般的地狱景象、长江岸边那绝望的天堑咆哮、甚至宁波港那冰冷而带着血汗气息的喧嚣……构成了截然相悖的两个极端宇宙!这种被极致奢华与安宁强行剥去所有狼狈痛苦记忆的隔离感,反而带来一阵阵生理性晕眩和深层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刺痛——这点微弱的“真实”,似乎才是他此刻唯一能抓牢的东西。
韩子涵步伐从容沉稳,走在前方引路。那身暗银流动的长袍在柔和的光线下如同水银泻地。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偶尔驻足片刻,指向某个廊道深处悬挂的、散发着古老气韵的书画真迹(其中一幅疑似东方家族某代家祖手迹)或是某个角落由晶化石雕琢而成的奇绝摆件(材料赫然是价值连城的封存琥珀),用最精炼温和的语言点出其中蕴含的古意或艺术价值。那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共鸣力,在静谧空间中如同水波荡漾,洗涤心神。这一切细节无不昭示着此地主人的无尽权柄与对东方理的“知根知底”。
穿过数道无形的能量门户,走过一片静水倒映群星的悬浮湖心回廊,一座独立的庞大“岛屿”呈现在前方。它悬浮在幽能海深处一片被独立能量护盾拱卫起来的平静水域之上。
岛屿本身被一座极其庞大、纯粹运用东方水墨淡彩笔触勾勒渲染而成的“云栖竹境” 法阵光影所完美覆盖!光影流转间:山峦如黛,云海蒸腾,奇峰兀立于烟波之上!然而,构成山峦奇峰的却并非传统木石,而是真正由无数青翠玉竹(根部长年浸泡在生长液中被催生至千米级高度)构成的参天玉竹林!雾气也并非水汽,而是高度拟态、散发着宁神木香的纳米级雾气发生单元营造出的意境!光影中的流泉瀑布并非水流,而是由高度提纯的液态灵气与纯净水源复合形成的能量流!溪流两旁,掩映在竹林间的亭台轩榭若隐若现,檐角样式却融合了极其前卫、突破承重限制的折叠悬浮力学结构!白鹤飞舞的身姿灵动飘逸(实则是用轻若鸿毛的液态金属骨架覆盖特种羽纹的仿生飞行物),其动作轨迹被某种极其高妙的算法捕捉演化,真实到纤毫毕现!
巨大的光影法阵如同活动的画卷,在他们踏上岛屿边缘玉质平台的瞬间温柔“裂开”,容纳众人进入。扑面而来的竹林特有的清冽香气与泥土芬芳如此真实!脚下是湿润的、细密柔软如同茵毯的苔藓类特殊物种,踩上去带着极佳的弹性和微微湿凉。四周高达数十丈的玉竹笔直冲天,竹叶青翠欲滴,在由上方纳米雾气发生器营造的柔和“日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光影中的云海雾气轻柔拂过面颊,带来一阵微凉舒适感。潺潺的灵气溪流声、风掠过竹海的沙沙声、偶然传来的几声空灵鸟鸣……一切构成了一曲自然天成的宁神交响,将外界所有光怪陆离与纷争杀戮彻底隔绝!仿佛时间在这里彻底倒转、凝固于一个永恒的、未被任何污浊侵蚀的远古静修秘境!
岛屿核心,几座依山(玉竹林)、面水(灵气溪)的亭阁建筑群散落分布。其建筑材料皆选用古玉般的青石或温润黄玉,雕琢古朴简约,只以自然的竹影云海为饰。每一座亭阁前,都垂挂着由特殊灵丝编织、纹样蕴含宁心阵法的帷幕,隔绝出绝对独立的空间。
韩子涵在岛屿核心一处被数丛巨大翠竹环绕的开阔草甸前站定。他指向那些被竹林巧妙分隔、掩映在微光薄雾中的亭台楼阁,声音依旧清和悦耳:
“东方兄、静海舵首,还有诸位家眷、贤才,此地便是诸位暂栖之所。”他目光扫过那些稚嫩却又强装镇定、好奇又难掩疲惫的东方家孩童和低阶修士,“此间引动的地脉灵泉虽非顶尖,但精纯温和,极宜梳理紊乱本源,滋养神魂暗创。竹林法阵之力,亦足以隔绝外界喧嚣、屏蔽窥探之目。亭阁内的起居之物已由‘玉髓侍’(专事精微服务的非战斗型仿生傀儡)备妥。”他稍稍停顿,左眼深处的幽暗波澜与右眼晶瞳里的精密数据流似乎同时平复了一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更深的、几乎不被人察觉的温和意味:“东方兄当年于甬江破浪时那股锐气,韩某至今铭记。七百年磨砺于浙杭漩涡之中,所能为故友做的,唯有此一方暂且遮蔽风雨之地。望勿嫌鄙陋。” 他的目光并未特意停留在东方明身上,仿佛只是对着东方理一人所言。但那“遮蔽风雨”四字,在这极端静谧祥和的环境里,却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东方明心头激起一阵难言的复杂波澜。是庇护?还是另一种无声的囚笼?
东方理那机械右眼深处,冰冷的紫色扫描光稳定地掠过远处一座亭阁屋檐角落里,一个隐蔽得如同天然竹节纹路的微小装置核心——那里面正释放着一种人耳无法直接捕捉、却能让绝大多数追踪器自毁信号失效的特定波长。他沉默了片刻,如同恒久不化的古冰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子涵兄有心了。东方家落难至此,得一瓦遮头已是万幸,焉敢言陋?此间法阵深合归藏复始之道,于休养生息极佳。” 他随即转向身后疲惫的东方族人,包括沉默如礁石的东方静海,“各自安顿。静海,护好孩子们。有伤者速调息。”
他话音刚落,岛屿边缘的光影法阵如同水帘般再次无声“掀开”一丝缝隙。并未见到实体生物进入,但几道如同由液体月光凝结而成、悬浮离地半尺、外形高度抽象为流动云雾状的“玉髓侍” 悄然滑入。它们没有任何五官特征,唯有在靠近特定目标时,核心处会亮起代表“服务状态”的柔和蓝光。其中几具轻盈无声地飘向人群中伤重的孩童和低阶修士身边,核心光晕变化为暖黄色,其云雾般的形态也随之调整,或轻柔托起虚弱身体,或模拟出最适合扶靠的曲线形态。另有数具则滑向那些已分配好的亭阁入口,云雾形态在门前凝结成稳定拱门的形状,内部空间释放出温润的引导光晕,并伴随着极轻微的、如同空谷水滴声的韵律,昭示着内部的绝对宁静已经准备就绪。
人群开始按照指引,无声地散入这片被完美打造出的古典竹林幻境深处。
东方明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属于他的那间幽静亭阁。他被岛外边缘处一个极不寻常的存在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在“云栖竹境”法阵光影与外层幽能海护盾交错形成视觉扭曲的区域边缘。就在他目光凝视的瞬间,那片光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一个女人!
她穿着完全不合时宜的、污秽破烂的布衣(似乎是广南沿海常见的渔民款式),赤着脚站在那光暗扭曲交界的边缘线上,仿佛半截身体还沉在冰冷浑浊的幽能海中!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被某种强酸反复灼烧后残留的暗红与溃烂交织的恐怖质感。她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或者说,所有能被称之为“表情”的特征都被严重的晶化腐蚀剥夺了——大半张脸覆盖着厚厚一层如同干涸暗红熔岩又镶嵌了密集尖锐墨绿晶刺的结痂!唯有一双眼睛,竟奇异地未被晶化畸变完全毁掉,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度的空洞与麻木!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劣质金属链子拴着的……一个小小的、扭曲的、似乎是某种海贝压制成的廉价护身符。护身符表面的粗糙纹路,竟被一股顽固的、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淡黄色微光照亮着——那纯粹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绝望意志强行燃烧的神念光点!她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