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洲。
并非帝国广域版图上那抽象的湖泽丘陵标记。
而是真真切切、沉重得让奔逃万里的双腿几乎要陷入泥泞的现实存在。当李志远残破的飞梭——那从广南废港一路嘶吼咆哮、在晶化兽群与帝国巡察炮火双重追索的撕扯下幸存的老旧“猎隼-七型”，终于耗尽最后一滴提纯过的混沌魔气燃料，拖着焦黑扭曲、散发着刺鼻金属熔融恶臭的尾焰，如同被射中喉咙的垂死巨鸟般，摇摇晃晃栽向湘洲北境、濒临浩荡长江岸边的一处无名荒丘时，他才第一次理解到何谓“天堑”。
舱盖被巨力撞击扭曲弹开，灼热变形的卡榫发出刺耳呻吟。李志远几乎是滚着跌出这曾经护他性命的铁壳棺材，一头扎进湿润松软、混杂着腐殖土腥气和新鲜青草汁液的泥地里。冰凉的触感瞬间激得他一个激灵，残余的眩晕和脏腑翻腾的痛楚被狠狠压下大半。他挣扎着撑起身，狠狠啐出嘴里腥涩的泥土，迫不及待地抬起了那双布满血丝、因连续超负荷操控飞梭而无法抑制颤抖的手，抹掉糊住视线的汗水和油污。
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眼前，不是山，不是海。
是“墙”。一道横亘于天地之间、截断万物归途的、活着的、咆哮着的水之巨墙！
长江！
它就在这里！
然而眼前这条“江”，早已超出了李志远认知中任何关于江河的概念。视野尽头左右两侧的地平线被它强硬地切割、吞噬！这并非涓涓细流，不是寻常意义的“宽阔水域”。两万米！这是足以让任何没有亲眼目睹者大脑拒绝相信的距离！目力所及的整个横向世界，都被这翻腾咆哮的混沌水流所占据！遥远的对岸只剩下模糊一片，在蒸腾的水汽和低垂的铅灰色天穹下扭曲、黯淡。近处浑浊如黄铜熔浆的狂流，裹挟着上游带来的无数朽木巨岩、整座房屋的残骸骨架、甚至难以计数的、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未知兽类浮尸，狂暴地翻滚、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永不停歇的怒吼！浊浪卷起，轻易腾起数十丈高，如同亿万头饥渴绝望的水龙冲天噬咬！沉闷的轰隆声不是声音，是直接锤打在心腔之上的恐怖震颤！狂野的水汽混合着浓烈的腥臊土气、腐烂生物恶臭，如同亿万根湿冷的铁针，疯狂扎刺侵蚀着裸露的皮肤，更无情地钻进鼻腔深处，强行剥夺着肺部每一丝可能存留的空气！
绝望！
真正的、毫无虚假的、来自生命体面对浩瀚自然伟力的终极绝望！
奔流的大江对面，是帝国腹地辽阔的“楚荆道”（原江东部分地区）——理论上，远离了被赤瘴瘴吞噬的广南沿海与混乱的西疆战场，算是暂时的喘息之地，是通往相对安全区域的中转桥梁。但这道两万米、浊浪滔天的长江天堑横亘眼前，所有可能的逃生机宜瞬间化作了冰冷刺骨的幻觉！他这艘残骸飞梭，即便是在完好无损、能量充沛的状态下，以其孱弱的法阵防护性能和迟缓的动力，想要强行横渡这片咆哮的混沌死水，概率无限趋近于零。更何况现在，它已化作一堆冒着青烟、扭曲成怪异金属坟墓的废铁。
希望就在对岸闪烁，清晰可见如同星辰诱惑饥渴的旅人沉沙。然而那道看似唾手可得的、由无数帝国驰道和隐秘水道构成的逃生之路，却被眼前这片狂暴的水与死亡之墙，彻底阻隔在了世界另一边！
他扶着滚烫扭曲、兀自吱嘎作响的飞梭外甲壳，勉强站稳。胸腔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撕裂般的疼，吸入的水汽如同浓重的黄泥淤塞着喉咙。他抬头，看向对岸那片笼罩在水雾氤氲中的灰绿色朦胧，眼底深处那支撑着穿越炼狱而不倒的微光，在这一刻无可阻挡地、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起来，几近熄灭。
就在此时——
嗡！
一种极其突兀、极不协调的机械低鸣声，猛地撕裂了长江涛声构筑的无边声幕！
李志远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
不是飞鸟！不是江禽！只见长江浑浊翻腾的上空，一道纯粹而压抑的幽蓝色光流，如同划破暗夜的冰冷彗星，以一种远超帝国常规军用飞梭的、绝对违反流体力学的诡异静谧姿态，撕开厚重污浊的水汽层，在他头顶不足百米处骤然悬停！
那并非帝国制式的银白色军用武装飞舟。眼前之物更像一口……悬浮在空中的纯黑钢铁棺材！棱角尖锐分明，毫无过渡曲线，通体由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哑光非晶态金属铸造而成，整体线条流畅到冷酷，却又在细节处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锋利凸起和棱边。冰冷、强大、沉重，散发着一股绝对非人、纯粹基于物理法则的极致压迫感。舰体上下看不到任何铆钉、焊接缝隙或者炮口窗口，表面只有不断流淌变幻的、如同精密电路板般的幽蓝色暗能量纹路，在它周身无声流动。舰艏下方，一个冰冷的、用冷血动物复眼方式排列的、如同深渊竖眸的硕大感应阵列核心，闪烁着深不可测的猩红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信子，精准无比地聚焦在李志远身上！
玄米集团！“玄螭级”深潜装甲运输艇！这是玄米内部保安部队（“影鳞卫”）的专属利器！冰冷外壳之下，是比帝国特遣追捕部队更隐蔽、更高效、更不择手段的清除力量！它们怎么会在这里？！比追索的帝国鹰犬还快？！还精准？！
舱门无声划开，没有阶梯垂落。一条散发着金属寒气的、如同延伸巨蛇獠牙般的机械悬臂瞬间探下。悬臂顶端的拘束钳口如同冷血爬行动物的颚骨，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寒光，“咔嚓”一声，不容任何抗拒地钳锁住了李志远因惊骇而僵硬的身体腰部！力道之大让他瞬间窒息！一股狂暴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摧毁了他最后一丝凝聚的挣扎念头！那电流并非用于直接杀伤，却带着精准的麻痹神经与压制灵力运行的霸道效果！
“呃——！”李志远双目瞬间暴突充血，喉咙里挤出半声徒劳的痛苦闷哼，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体动物般瞬间瘫软。绝望尚未散去，更深沉的、被更高等级力量直接锁定的寒意如同来自九幽的冰水，从头顶狠狠浇灌而下！
他被毫无尊严地拖拽着，悬空离地，拖向那艘散发着非人压迫感的钢铁悬棺。眼前冰冷的金属舱门如同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吞噬光线，也彻底吞噬了长江天堑另一侧那片灰绿色朦胧所代表的、仅有的一线微渺生机希望！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
绝对的黑暗。如同坠入最纯粹的墨海深渊。
唯有李志远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以及他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的心脏搏击声，在绝对死寂的黑暗中无限放大、敲打着耳膜！麻痹神经的电流效果在消退，但身体被粗暴拘束钳锁带来的剧痛、腰腹几乎被撕开钳碎的撕裂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伴随着那瞬间窒息的余韵，让他在黑暗中痛苦地抽搐、痉挛。
“呲——”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泄压声响起。黑暗中，数条冰冷、触感如同钢铁章鱼腕足般的机械束缚带，瞬间从四面八方弹出！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力量，“咔哒！咔哒！”几声精准的锁扣啮合声后，将他强行拉扯成一个极度屈辱的人形大字，死死禁锢在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平台上！手腕、脚踝、腰部、胸口、额头……甚至连细微的手指关节都有冰冷的金属环套骤然锁紧！整个人如同被钉在金属十字架上的待宰羔羊！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毫无任何温度可言的白炽强光如同地狱审判的圣矛，从天花板垂直刺下！狠狠地钉在李志远的脸上！
剧痛！强光带来的瞬间眼盲与灼烧般的剧痛让李志远猛地闭上双眼，却被额头冰冷的束缚带勒得更紧！眼球深处仿佛在燃烧！他想嘶吼，想挣扎，但那束缚带带着反关节拉扯的力量，每一次尝试都带来筋肉撕裂的剧痛，反而让那冰冷的金属钳锁得更深，如同要勒断他的骨头！
“嗡——”
头顶前方传来微弱的能量流汇聚声。那片刺眼白光的边缘，缓缓浮现出一片极其不稳定、不断撕裂扭曲的全息光幕轮廓。
光幕在闪烁、抖动中勉强稳定下来。画面中央，只出现了一张嘴。
一张嘴唇薄削到毫无血色、如同锋利冰片切割而成的嘴。嘴角微微向下抿着，勾勒出的弧度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只剩下一种机器般完美的对称性和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纯粹绝对的掌控感。嘴唇开始无声开合。与此同时，一个没有任何音调起伏、仿佛是某种高级算法完美复制并加以合成的、属于年轻女性的冰冷声线，带着强烈的电磁杂音和机械共鸣，无视空间的阻隔，从四面八方灌入李志远的耳膜深处：
“广南州，归墟海眼周边区域，特别封控区编号：‘腐萤’。最后接入封控识别系统时间：一百零三个时辰前。公民：李志远。身份识别：原归墟深海资源勘探公司（玄米集团第七子公司，已于一百一十二时辰前报备注销）外聘现场操作员三级（临时权限）。依据玄米集团内部安全管理条例d9-47号附属条款：‘关联风险控制’。现判定：该公民脱离封控区域，存在极高‘非正常传播未知信息风险’。”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刻在意识深处！
那毫无温度的、冰冷至极的审判，如同一道铁幕轰然砸下！不是帝国追捕的通缉令！是玄米集团！那个制造了灾难的罪魁祸首！它们不是来抓他回去审讯！是来以他们自己编造的“内部安全条例”为名，将他当成一颗必须清除的信息流废料！
被强光刺激而生理性涌出的泪水混合着屈辱的咸涩，溢满了李志远的眼眶。在炫目的白炽强光中，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光幕上那张冰冷的嘴唇，牙齿因为极度的愤怒和荒谬感而死死咬合，发出“咯咯”作响的摩擦声！
“操……操你妈的关联风险！” 他猛地从剧烈灼痛的喉咙深处，拼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挤出沙哑的怒吼，每个字都像裹着血渣喷溅而出，“老子早他妈……不是你们归墟公司的临时工！那份临时契约在赤瘴瘴爆发的当天就他娘作废了！你们算什么东西？！玄米集团！你们有什么……有什么权限！越俎代庖！擅捕帝国平民！禁锢人身？！你们当这大秦律法是你们玄米家茅房里的擦屁股纸吗？！啊？！” 愤怒如同爆发的火山，冲破强光的刺痛，咆哮在冰冷的钢铁囚笼里！这不仅仅是痛斥非法拘禁！更是绝望的控诉！是亲眼目睹那滔天血祸始作俑者，此刻竟能如此高高在上、用自己制定的冰冷规则来审判一个逃出生天的“意外”！
吼声在金属壁垒内激起嗡嗡的回响，显得空洞而徒劳。
光幕上那张嘴唇的唇角纹丝未动。那毫无感情的合成女声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复读机播放下一行指令：
“权限判定有效。玄米集团保有对‘腐萤事件’全流程关联潜在信息流污染源头的最高级处理权限，系帝国工部与紫微宫在特定危机状态下联合授权赋予之‘必要紧急特权’（编号：天工秘字柒叁伍）。此授权覆盖帝国基本律法之部分条款。请服从配合后续调查程序。反抗将触发最高等级强制干预。”
“授权？！”李志远怒极反笑，被强光烧灼的喉咙发出嘶嘶漏气的破响，如同濒死的蛇，“放你妈的狗臭屁！那叫赤瘴瘴！那叫几百万人眨眼变成养料！变成怪物！变成你们他妈实验室里的意外废料！那叫灾难！灾难！！” 他疯狂地试图扭动脖子，甩掉那束刺目的光钉，额头被束缚带勒得皮肉绽开，渗出血珠沿着眉弓滑落，混着汗水淌入眼中，视线一片血红狰狞！“老子看见了！在东莞港下沉船坞！编号‘甲三戊’排污口的晶化能量流泄露点！就是你们他妈自己工场管道爆裂！那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风暴异变！是事故！你们玄米集团自己玩砸了！玩出无法控制的东西，把整个广南州当成了废物处理场！现在还想用这狗屁不通的‘紧急特权’来堵老子的嘴？！当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
“注意你的发言。” 光幕上的嘴唇线条似乎更加锐利了一丝，那冰冷的合成音终于带上了一点点可以被识别为“警告”的、毫无实质意义的情绪后缀，“所有关于‘腐萤事件’成因的指控均属最高保密级别信息，禁止任何未经许可的公开臆测传播。玄米集团对‘意外泄露’等污蔑性信息保留最高等级追诉权限。你所提及的‘甲三戊’点位已被‘净化湮灭’，无任何现存物理证据支持。当前程序：全面信息隔离溯源调查。请立刻配合提交你所有感官接触存储、思维映射及近期社交能量场轨迹（包括广南州隔离期结束至当前逃逸路径）之完整备份数据。”
“备份数据？！老子的人脑不是你们玄米硬盘！休想！做梦！” 李志远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痛中紧绷起来，他猛地弓起被束缚得如待宰牲畜般的脊背，徒劳地对抗那嵌入骨肉的冰冷钳锁，力量之大甚至让禁锢平台发出细微的金属扭曲呻吟，“什么最高保密？什么湮灭证据？呸！你们玄米……就是这场灾难的元凶！是吃人噬骨喝血的幕后黑手！现在想摘干净？！还想把老子这个唯一亲眼看过事故现场残留真相的外人给关起来洗脑？！封锁消息？啊？！” 他的眼睛在强光与血泪的模糊中，死死盯住那半空中扭曲的全息光幕上的嘴唇，“告诉你们！这口锅……太重了！你们盖不住！老子……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把这秘密——吼给这长江两岸所有的孤魂野鬼听！让这滔滔江水！带着你们的罪恶！告诉天下！”
那双冰冷的嘴唇无声地闭合了瞬间，仿佛被这个蝼蚁最后的、最疯狂的诅咒所震惊？不，或许是启动了更底层的强制协议。
啪！
无声的能量波动后，冰冷的束缚带没有任何警告地骤然收紧！
远超人体承受极限的力量瞬间施加在全身关节！腕骨、脚踝、腰椎同时发出令人头皮发炸的、细微却清晰的骨骼摩擦声！血管被压迫到极致的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钉刺穿身体！肺部被强行压缩！李志远双眼猛地暴突，喉管被勒紧挤压得连嘶吼都变成了一种无声漏气的“嗬……嗬……”声响！窒息的黑暗夹杂着无尽的痛楚瞬间席卷意识！他只能凭借生命最本能的力量徒劳地、濒死般扭动被钉死在金属刑架上的躯体，如同砧板上被剖开的鱼！
刺入瞳孔的强光边缘，一条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尖端流淌着暗绿诡异能量的精细机械探针，如同捕猎的毒蛇般，无声而精准地延伸而出！
目标直指李志远因为窒息剧痛和疯狂嘶吼而大张着的口腔深处！
那绝非医疗采集工具！那探针尖端流淌的、带着微弱晶化质感的黯绿光芒，李志远在广南的灾难现场见过类似的残留痕迹——作用于人脑神经元的、高效洗去特定短期记忆的、被高度实验化了的晶化神经毒素衍生体！广南州后期就传出过类似的恐怖流言！被“净化”处理区带走的伤员，回来时往往眼神空洞……忘掉了一切关键细节！
他们要物理删除！就在这冰冷的钢铁囚笼里！在帝国法律管不到的死角！在长江两岸这震天的惊涛怒吼声中！他们要把他这个最后的“信息脓疱”彻底挤碎、洗净、消除！
惊恐、绝望、暴怒混杂在一起，在窒息中炸开了李志远意识深处的熔岩！
“呃——！唔——！！！” 他用尽最后一丝濒死的力气，疯狂地咬紧牙关！带着血沫的口水混杂着无法自控的涎液顺着被束缚带勒紧扭曲的嘴角流淌！他拼命将头向后仰去，试图躲避那刺向咽喉的冰冷獠牙！指甲在冰凉的金属平台绝望地抓挠，发出刺耳扭曲的“吱嘎”刮擦声！
然而，绝对的物理力量面前，反抗如同螳臂当车！
冰冷的探针尖端，带着一股浓烈的化学合成品消毒水混合金属的气息，无视那徒劳的抵抗，精准冷酷地抵住了他无法合拢的口腔黏膜深处！
就在那蕴含着恐怖洗脑能量的剧痛尖刺即将强行突破的最后一瞬——
砰！哐当——！
一声极其突兀、与这钢铁囚牢的绝对物理秩序截然不同的、仿佛重物撞击舱壁发出的沉闷巨响，猛然在舱室侧后方炸响！整个冰冷的金属囚室都为之震动了一下！悬停于空中的全息光幕瞬间扭曲模糊、闪烁不定！即将刺入的洗脑探针也僵滞了一刹那！
“警告！遭遇非授权异常撞击！防护立场衰减……能量波动扫描分析中……” 那冰冷的合成声带上了一丝可以被识别为“干扰”的杂音。
就是这一刹那！这来自外部黑暗环境的、绝对物理层面的干扰突变！
求生欲望带来的瞬间空隙，如同电流般贯穿李志远僵硬的肢体！如同被绝境激发全部潜能的本能野兽，他趁着那瞬间的精神钳锁松动——
“唔——！噗！！！”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蛮力！脖颈和腰部被束缚带勒得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喷溅！整个身体强行向上弓起一寸！！就是这一寸！
一口带着浓烈腥甜的铁锈味的、混杂着口腔破碎黏膜血丝的污浊血沫，在巨大胸腔压力的喷薄下，如同复仇的毒箭，借着那昂头的最后力道，狠狠地、不偏不倚地喷射而出！
啪嗒！
那一滩滚烫腥臭、裹挟着他无尽血怒与不甘的猩红，如一朵绽放的诅咒之花，精准地、死死地糊在了那片悬浮半空、刚刚恢复稳定的全息光幕之上！猩红瞬间覆盖了那张线条完美的薄唇，污血沿着冰冷的光幕轮廓扭曲滴落……
瞬间的凝滞！
李志远脱力般地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属平台，意识在剧痛和失血中沉沦。模糊的视线里，那被污血彻底覆盖的光幕上，似乎微微凹陷了一瞬？那只绝对冰冷的、非人的掌控之口，仿佛被一颗血肉污秽铸就的子弹射穿了？！
然后——
“威胁等级提升！污染加剧！启动最高权限强制净化程序（清洗\/剥离\/物理重构）！”那冰冷的合成音第一次明显带上了某种可以被识别为“暴怒”情绪的、高频干扰杂音！
覆盖着猩红的全息光幕瞬间熄灭！刺眼的白炽强光灯骤然变成令人心悸的、代表致命威胁的深紫色！无数道更粗壮、更冰冷的金属拘束带如同狂蟒出巢，从黑暗中骤然弹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金属锁扣高速啮合的恐怖噪音，一层层、一圈圈、粗暴至极地再次缠绕、压实、收紧！将平台上那个刚刚还喷血怒吼的躯体，彻底裹成一个蠕动挣扎都变得不可能的冰冷金属“茧”！束缚带内甚至开始传出高频电流特有的细微“滋滋”声和某种更加刺鼻的、带着晶化毒素味道的麻醉气体释放的“嘶嘶”轻响！
冰冷的金属内壁深处响起更加强劲的能量核心驱动声。
悬停在空中的“玄螭”飞艇无声地盘旋调转角度。
黑暗的囚笼如同沉入深海的巨蚌，将那颗刚刚试图撬动这庞大钢铁意志的血肉“沙砾”，彻底地、无声无息地……吞噬。长江两岸那足以盖过天地的磅礴咆哮，被隔绝在这层冰冷非晶态金属之外，只余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舱内那些物理维度的强力拘束装置发出的微小机械运作声，清晰而冷酷地宣告着意志的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