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秦古都,云台陆之巅,大秦仙宫深处。象征帝国至高权柄的**紫宸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穹顶之上,由亿万星辰投影构筑的帝国疆域星图缓缓流转,浩瀚壮丽,却映照得殿中那道玄黑龙袍的身影愈发孤寂与…焦躁。
大秦皇帝,**尤映涵(准圣巅峰)**,负手立于星图之下。他面容依旧威严如神只,双眸开阖间似有宇宙生灭,但那深藏眼底的,却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难以言喻的**暴戾**与**不甘**。准圣巅峰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在殿内酝酿、冲撞,却又被强大的禁制死死束缚,无法宣泄,只能化作刺骨的寒意,让侍立殿角、修为已达天仙境界的太监总管都面如金纸,瑟瑟发抖,几欲窒息。
“废物…都是废物…” 尤映涵的低语如同九幽寒风,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指的不仅是未能捕获灵兽“溟”的常冰文,更是他自己!那归墟源鲸蕴含的一亿年先天水之本源,本是他冲击至高圣人境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如今拼图缺失,他苦心经营、已达“450‰银河系”规模的准圣世界,如同一个庞大却失衡的机器,轰鸣着却无法突破最后的桎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横亘在准圣与圣人之间的天堑,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这感觉,如同万蚁噬心,煎熬着他那颗骄傲到极致的心。
他尝试过强行冲击。调动整个帝国的气运洪流,燃烧世界本源,甚至不惜抽取治下亿万生灵的微弱命元…然而,换来的只是世界投影的剧烈震荡,星图中大片星辰黯淡无光,以及…那道天堑壁垒纹丝不动的冰冷反馈!强行突破的代价,可能是世界崩溃,道基尽毁!
就在这暴戾与绝望交织的顶点——
嗡…
殿内凝固如铅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这涟漪并非源于空间波动,而是一种…生命本源层次的悸动!如同枯寂亿万年的荒漠,突然感知到一滴蕴含无限生机的甘霖降临!
尤映涵猛地抬头,眼中暴戾稍敛,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警惕与一丝…难以置信!
无声无息间,一道身影已立于大殿中央。
她并非由门而入,亦非撕裂空间降临。她的出现,仿佛是这方天地、这紫宸殿本身凝聚而成,自然而然,无始无终。她身着最简单的素色麻衣,长发如瀑,未着钗环。面容并非绝美,却有着一种包容万物、孕育众生的**母性光辉**。她赤着双足,足下不染尘埃,每一步落下,虚空便无声地绽放出一朵转瞬即逝的**七彩莲花**虚影,莲心处有微小的世界生灭。
**女娲娘娘!** 洪荒六大天道圣人之一,执掌造化,抟土造人,补天救世的无上存在!
“女娲道友…” 尤映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微微颔首。面对圣人,即使他是准圣巅峰、仙秦之主,也必须保持足够的礼敬。但他心中警铃大作!圣人无端降临,绝非吉兆!
女娲娘娘的目光平和地扫过尤映涵,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玄黑龙袍的威严,直视他体内那庞大却失衡的准圣世界,以及他灵魂深处翻腾的暴戾与不甘。她的眼神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尤道友,” 女娲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同春风拂过心田,却带着直抵本源的穿透力,“心浮气躁,道基不稳。强求…易折。”
尤映涵瞳孔微缩!女娲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窘境!他强作镇定:“多谢娘娘提点。映涵…只是修行路上,偶遇瓶颈。”
“瓶颈?” 女娲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像是悲悯,又像是叹息。她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缓缓抬起右手。
她的掌心,并无神光异宝,只有一卷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竹简虚影浮现。竹简上,以最古朴的洪荒道文铭刻着一段文字。那文字尤映涵认得,正是出自那本在广南州掀起轩然大波、点化了儒家金仙的“圣书”——《论语》!
女娲的目光落在竹简之上,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如同大道纶音,响彻在尤映涵的神魂深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轰——!!!
如同九天神雷在尤映涵的识海炸响!这短短两句话,蕴含着冰冷到极致、又直指本质的宇宙法则!
“刍狗…” 尤映涵喃喃重复,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刍狗,祭祀用的草扎狗,用前恭敬,用后弃之如敝履!天地视万物为刍狗,无偏爱,无憎恶,任其生灭!圣人视百姓为刍狗,亦是如此?那他尤映涵,这位立志证道圣人的仙秦之主,他治下的亿万生灵,在他眼中又是什么?!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寒意,在他胸中升腾!女娲这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否定他帝王之道?!
然而,女娲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她指尖在竹简虚影上轻轻一点,那“刍狗”二字微微一亮,竟悄然变化,化作了“**初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初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初狗**。” 女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玄奥的意味。
“初狗?” 尤映涵一怔。这细微的改动,意境却天差地别!初狗,初生之犬?懵懂、原始、充满可能性…天地视万物为初生的、有待成长的生灵?圣人视百姓为…有待教化、引导的懵懂存在?
没等尤映涵想明白,女娲掌心那卷竹简虚影轻轻一震,化作三道玄奥无比、纠缠不休的磅礴气柱,冲天而起,映照在紫宸殿的穹顶星图之上!
**一道苍茫浩渺,承载日月星辰,运转四时,无情无识,是为——天道!**
**一道厚重深沉,承载山川河岳,滋养万物,生灭轮回,是为——地道!**
**一道…却显得微弱、驳杂、闪烁不定,充满了无数细小的悲欢离合、欲望挣扎、智慧灵光…如同亿万微弱星火汇聚,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韧性与变革之力…是为——人道!**
三道气柱,天道最宏大,地道最稳固,而人道…最为微弱,却最为灵动,最为复杂,如同一条在巨鲸与礁石间艰难穿行、却又生生不息的小溪!
“洪荒三道,天地人。” 女娲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无上威严,震得尤映涵心神摇曳,“天道无情,运转纲常;地道无私,承载生灭;而人道…”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星图,仿佛看到了仙秦治下那无数或富庶、或贫瘠、或挣扎、或麻木的城池与生灵。
“人道,非是牧者眼中待宰之‘畜’(刍狗),亦非懵懂待哺之‘初’(初狗)。”
“人道,是‘薪’!是‘火’!是洪荒亘古长夜中,那一缕由无数微末意志点燃、终将燎原的…**文明之火**!”
“此火,蕴藏于凡尘百态,显化于礼乐文章,升华于智慧灵光,传承于血脉精神!它微弱,却能焚尽蒙昧;它分散,却能聚沙成塔;它看似受制于天地,却终将成为…**定义天地**的力量!”
女娲的目光重新落回脸色剧变、浑身气息剧烈波动的尤映涵身上,话语如同最锋利的道剑,直刺其道心最深处:
“尤道友,你欲以力证道,纳亿万生灵、无垠疆域为资粮,铸就你那‘450‰银河’之界。然,你视界中子民为何物?是提供气运香火的牲畜?是构筑世界法则的砖石?还是…可有可无的蝼蚁尘埃?”
“你抽取其命元,视其悲欢为无物,强塑‘完美’秩序…此等世界,纵使疆域再广,法则再固,亦不过是…无魂之尸,无火之炉!”
“此等世界,何以承载圣人之‘仁’?何以诞生真正超脱之‘道’?!”
“你之道途,非缺灵兽本源,实缺…**人道薪火**!缺对那亿兆‘微末’生灵,其挣扎、其智慧、其情感、其文明传承…那一份真正的‘敬畏’与‘承载’!”
“轰隆隆——!!!”
尤映涵如遭五雷轰顶!识海中那庞大而冰冷的准圣世界投影剧烈震荡!无数被他强行抽取气运、视作“砖石”的星辰(城池)在投影中明灭不定,发出无声的哀鸣!他苦心构筑的“完美”秩序法则链条,在女娲的圣言下,竟显露出无数冰冷、僵硬、缺乏生机的裂痕!
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他奉为圭臬的帝王之道、力量之道,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粉碎!
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原来并非冷漠的抛弃,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包容与尊重**!尊重万物作为“初生”的可能性,尊重人道那看似微弱却蕴含无限可能的“文明薪火”!
而他尤映涵呢?他做的恰恰相反!他在扼杀可能性!他在熄灭那文明之火!他将活生生的“人道”,当成了予取予求的“畜道”!
“噗——!” 心神剧震,道基动摇!尤映涵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淡金色的圣血!血液中蕴含着浓郁的准圣本源气息,落在地上,竟将坚固无比、铭刻帝纹的紫宸殿金砖腐蚀出缕缕青烟!他周身那恐怖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脸色惨白如纸,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强行冲击圣境的反噬,加上此刻道心信念的崩塌,让他这位准圣巅峰的至尊,瞬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女娲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无悲无喜,只有一丝淡淡的惋惜。她掌心的三道气柱虚影缓缓消散,那卷《论语》竹简也化作点点灵光隐去。
“言尽于此。” 女娲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和,“圣道非掠夺,而在承载;非驾驭,而在点燃。尤道友,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圣威也随之消散,只留下浓郁的生命气息和那淡淡的莲香。
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尤映涵捂着剧痛的胸口,嘴角挂着金血,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眼中的暴戾与不甘已被一片茫然与巨大的空洞所取代。他缓缓抬头,望向穹顶那浩瀚的帝国星图。
此刻,在他眼中,那每一颗闪耀的星辰,不再仅仅是提供气运的节点或构筑世界的基石。他仿佛看到了星辰之下,那亿万张或麻木、或痛苦、或挣扎、或带着微弱希望的面孔!听到了那无数被宏大叙事淹没的哭泣、欢笑、祈求与呐喊!
“人道…薪火…” 尤映涵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自己那庞大世界的致命缺陷——冰冷、死寂、缺乏那最根本的、源自生命本身的**灵性之火**!
女娲的话,如同最冰冷也最炽热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破碎的道心之上。他冲击圣境的道路,似乎被彻底堵死,却又…在无尽的废墟中,隐隐指向了一条截然不同、布满荆棘却也蕴含真正生机的…**人道之路**!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试图触碰星图中一颗代表着偏远小城(比如…宝山县?)的、光芒最为黯淡的星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圣人之言,如刀如炬。斩断了旧路,也点燃了…一缕微弱却可能燎原的新火。仙秦帝国的未来,洪荒圣道的格局,或许都将因女娲今日的点化,而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