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乱动，就在原地等着，我马上过去找你们，顺便给你们带几套干净衣服过去。”
挂断电话后，邓威那肥胖的身体却异常灵活地跳了起来，一边慌忙地往腿上套裤子，一边吃力地系着腰带。
他右手已经拨通了号码：“白头，你给庙街的老鸡哥打个电话。”
“什么玩意？”
“庙街变天了！托米仔刚打电话告诉我，和合同那边火爆明和耀文都被他给弄死了！整个和合同在庙街的堂口也被他给打散了！”
邓威对着话筒大吼一声，也不管白头佬听没听懂，就急匆匆地冲下楼去了。
他口中的老鸡哥，那可是庙街的土王帝。以前是和字头的，后来虽然隐退了，但依然是油麻地一带所有社团都不敢招惹的主儿。
因为老鸡哥背后有羊人撑腰。当年战乱时，他还开过便利店，救过一个羊人呢。
战后，那个羊人找到了老鸡哥，给了他第一张麻将馆执照，还给了他几张合法持枪证。
一个社团老大居然能有合法持枪证，你想想这是什么概念？
那简直是扶摇直上，牛得都要上天了。
所以在五六十年代那会儿，庙街上所有讨生活的帮派，不光得给差佬交保护费，还得每个月孝敬老鸡哥一份红包，一直交到七十年代都没停。
说真的，老鸡哥那才是庙街真正的话事人。
敏哥是和合同帮派的头头，他特别迷打麻将，跟老鸡哥关系铁得很，再加上他们俩名字里都有个“和”字，老鸡哥索性就把庙街的管理大权交给了他。
现在，和合同在庙街的地盘被冲得七零八落，邓威急得直跳脚，连忙去找老鸡哥套近乎。一边想请他出面摆平事，恢复秩序；另一边也想趁机把庙街正式接手过来。
另一边，情况紧急。
“敏哥！大事不妙！咱们庙街的地盘被联胜新冒出来的托米仔给攻陷了！”
敏哥正搓着麻将呢，一个帮派里的得力干将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这个明哥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地盘都让人家闯进来了！”
敏哥瞪圆了眼珠子，气得直拍桌子。
庙街那可是有名的夜市，一年四季都不打烊，连督爷或女王过生日都不关门歇业。每年给和合同赚了不少油水。
“明哥和耀文都让托米仔给宰了！他们死得好惨呐！和联胜的托米仔简直就是个畜生！”
那个得力干将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什么？你说托米仔闯进咱们地盘，还杀了明哥和耀文？”
敏哥把手里的麻将一扔，再也没心思玩了。
耀文是和合同里的狠角色，在油麻地一带那是响当当的人物，要不是把升职的机会让给了兄弟明哥，早就混成红棍了。
正因为有耀文在，和合同才能掌控油麻地一半的地盘。
敏哥这一吼，麻将馆里的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牌，竖起耳朵听动静。
这时候，电话响了。
敏哥的保镖接完电话说：“敏哥，是邓伯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都凌晨一点了。
庙街鸡记麻将馆里早就没客人了。
整个麻将馆一分为二。
左边坐着敏哥，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没人敢小看他。
他旁边坐着大伟成，是和合同里的智囊。
他们刚去太平间看了耀文、明哥和子健的遗体，三个人死得那叫一个惨。
除了这三人，和合同还折了十个人，受伤的更多。
右边坐着邓威，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跟敏哥他们沉重的表情不一样，邓伯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陈松坐在邓伯右边，因为他现在已经当上堂主了，自然有资格坐在这里。
他们身后站着三个人：一个像猪，一个像猴，一个像珑，站得笔直笔直的。
正中间坐着的是鸡记麻将馆的老板——老鸡哥。
老鸡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怎么看都不像个曾经的帮派大佬，倒像个成功的大老板。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邓胖子，你现在是和联胜的头儿了，别整天围着帮派的事转了，儿孙自有儿孙的福分，有空了过来一起搓搓麻将呗。”
“老鸡哥，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麻烦您。哎，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放不开呢，快请人家坐下。”
邓威把嘴里的烟斗拿开，朝着陈松他们那边大声说道：“老鸡哥，这位是庙街的托米仔，他大哥巴闭刚去世，他就主动站出来要替巴闭还债。别看他年纪轻轻的，人可忠心耿耿，讲义气，和联胜的人见到他都夸他呢。年轻人嘛，有点小性子也正常。”
“可不光是有点小性子那么简单呐……”
邓威话还没说完，老鸡哥就平静地开了口，一股威严的气息也随之散发出来。他抽了几口烟斗，慢悠悠地说：“今晚西九珑总区的反黑组组长都给我打电话来问情况了。我这把老骨头，平时很少管庙街这些事。”
“今天你们两帮人在庙街大闹了一场，已经坏了我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我很久没管庙街的事了。所以今天你们找我出面，那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当个中间人给你们说和说和。”
“老鸡哥，托米仔他……”
邓威刚要说话，就被老鸡哥打断了。
“行了，邓胖子，别啰嗦了。”
老鸡哥挥了挥手，打断了邓威的话，原本略显浑浊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陈松问道：“你就是托米仔？跟我说说，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庙街没人敢闹事，全靠老鸡哥镇着。老鸡哥有合法持枪证，还有羊人上司撑腰。当年四大探长风光无限，见了老鸡哥都得恭恭敬敬地叫声鸡哥。
老鸡哥在庙街的地位，就跟电影《教父》里的教父一样。他就是庙街的教父。
“阿松，你老鸡叔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邓威看着陈松，示意他说话。
“是。”
陈松应了一声，转头问敏叔：“敏叔，我大哥巴闭到底欠和合同多少钱？一开始火爆明说欠五百五十万，要我还五百万。我让他拿欠条，他又说给我一百万就行。”
“靓仔，那个火爆明已经被你收拾了，现在你想怎么说都行。不过今晚这事，真的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吧？我跟你们老大关系挺好的，咱们都是‘和’字头的，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非要动手呢？”
敏哥摊开双手，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
虽然都是‘和’字头，但和合同的力量可比不上和联胜，更何况现在还丢了耀文和火爆明这两个得力干将。
“这事简单，你去问问今晚是在谁的地盘上吃的饭，把老板叫来。”老鸡哥对他女婿说道。
“明白了。”女婿立刻站起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穿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一进门就走到老鸡哥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鸡哥。”
然后指着陈松他们说：“就是他们今晚在我大排档吃的宵夜，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几个人长得太有特点了，一猪一猴一珑的模样，想忘都难。
“来来来，你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聊。”老鸡哥朝大只牛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开口说，“这位呢，是大只牛，他说托米仔今晚在他那儿吃的夜宵。大只牛，你今晚到底都撞见什么了？”
“多谢了，老鸡哥。”中年男人坐下后，指了指陈松，开始一五一十地说起整件事情，连火爆明先动刀那段都讲得清清楚楚。
火爆明带人来那会儿，他作为老板怕出事，就急忙赶过去了，所以今晚的事他都在场。
“行了，大只牛，你回去歇着吧。”老鸡哥听完挥了挥手，等大只牛走了，转头对敏哥说：“阿敏，和联胜那家伙到底欠你们多少钱？”
“老鸡哥，这事吧，是火爆明自己不占理，我们认了合同，说出来我都嫌丢人。”
事已经明摆着了，敏哥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怪火爆明自己太糊涂。
“到底欠多少嘛？”老鸡哥追问道。
“欠条我们带着呢。”敏哥朝大伟成使了个眼色，大伟成掏出一张欠条放在老鸡哥面前。
老鸡哥接过来一看，摇了摇头笑着说：“欠条上写的是五十万，火爆明自己做事不长眼，这能怪谁呢？这样吧，邓胖子，按咱江湖的规矩，九出十三归，你给和合同六十五万。咱们对半分，总共一百万，算作赔偿。”
“阿敏，和合同的庙街堂口被和联胜给打散了，以后庙街就归和联胜管了，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九出十三归就是说，五十万的欠条先扣五万，剩下的按三成利息还。
“我没意见，谢谢鸡哥给咱做主。”阿敏说完，转身进了微信群，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邓威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他当然没意见。
鸡哥给做主，以后敏哥就是想反悔也没辙，反悔那就是不给面子。
敏哥心疼得要命，可也没办法。庙街这块香饽饽，他不给也得给。火爆明和耀文死了，没人罩着合同，迟早得完。
他对鸡哥说：“鸡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咱们都是洪门的人，握手言和吧。我不希望你们再动手，我先去睡了。”
鸡哥说完站了起来，又对陈松说：“还有你，托米仔，以后庙街归你管，要是出了事，我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