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蓝袍中年男子便是先前城门口听老大爷说起的郝家老爷。此人名唤“郝志”,据说是十五年前从落雪城逃难过来的,会些医术,又稍微懂点儿经商,在医药商会的帮助下开了家医馆。
后来,郝志的医馆越开越大,在城东都有了好几家分店。而郝志本人也成了医药商会的二把手。
“不过郝弟是个实在人,不忘本,”郑鹤轩将几人引到正厅,又泡了上好的碧螺春招待,“这些年,商会里每逢有人头疼脑热,他总是第一个察觉到,也是第一个上门去看的。
“前些日子听说我家睿儿得了这怪病,更是大中午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了,满头大汗的。后来还做出了‘生息丸’,城内怪病这才暂时压制住了。”
“原来如此,”温鹤明点点头,还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玉韶盯着茶水出神,不由笑道,“玉师妹又在想什么?今日你可发了好几次呆了。”
玉韶笑笑:“我在想,方才看到郑夫人手臂上似乎有几点青紫的痕迹,似乎和郑公子胳膊上的有几分相似。”
“玉师妹……”
郑鹤轩摆摆手,叹了口气:“不妨事,钰莹确实也染了这种病。不过她倔得很,讳疾忌医,说自己没病,死活都不肯看郎中,也不肯吃药。说起来我还是开医馆的,实在是没脸啊……”
“郑员外有没有问过郑夫人为什么不肯看郎中?”
“怎么没问过?”郑鹤轩一摊手,“她每次都说她没病,然后发脾气岔开话题。我就没敢再问了。我也试过把‘生息丸’磨成粉放在汤里给她喝,可她每次都能发现,然后和我大闹一场。”
郑鹤轩唉声叹气。正说着话,管家忽然走了进来,说是郝志看完了诊,要和郑鹤轩商量用药。
“郑员外快去吧,”温鹤明起身道,“我们在这里坐坐就好。”
“哪儿能啊?老郑,你快带几位客人去客房安顿。对了,要采光好的那几间啊。”一面说,郑鹤轩一面急急忙忙出去了。
郑家的客房在南面的一处小院,临花照水,树影依依。玉韶坐在窗边,绿影重重,穿透纱窗,落在她手里慢慢摇着的团扇上,像一只上下翻飞的绿蝶。
“阿韶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萧韵舟忽然在她对面坐下,顺着她的视线一道往窗外看去。
只见湖对岸有人急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扯下树上的几根柳枝在树干上抽打一番,不一会儿又蹲下身把面庞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是在哭泣。
那人似乎是……郑夫人。
“师妹是在想郑夫人的事?”温鹤明也朝窗外望,“还是说,师妹觉得‘生息丸’有什么异常之处?”
“师兄也发现了?”
温鹤明摇摇头:“十年前我见过郑夫人,我记得她生性豪爽、脾气直率,与郑兄描述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从师妹的反应来看,师妹似乎不认为是郑夫人有问题,那有问题的自然只能是‘生息丸’了。”
湖对岸,有侍女过来劝解,郑夫人方才背过脸去、掏出帕子擦干眼泪离开。
“她很难受,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病了,”玉韶收回目光,关上窗子,“而且方才郑员外说,即使他把‘生息丸’磨成粉放进汤里,郑夫人还是能一口就尝出来。”
“所以,阿韶是怀疑‘生息丸’有什么副作用?”萧韵舟插话,“若非如此,郑夫人不可能一口尝出。甚至相比于其他人,‘生息丸’的副作用在郑夫人身上还会更明显。”
玉韶点点头。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现在唯一能压制住病情的“生息丸”里不知藏着什么风险。日光透过窗子,在墙壁上折射出一片朦胧模糊的光影。
“咔嚓咔嚓——”,旁边突然传来一点突兀的声响,玉韶回头看去,只见黎星阑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往嘴里塞了几颗丸药。
“你在吃什么?”
“我家里寄过来的丹药,据说能防治邪病,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黎星阑道,“不过最近得怪病的人太多了,吃了总比不吃好。你们要不要也来几颗?”
几人婉言谢绝。
玉韶疑惑:“什么叫‘得怪病的人’太多?”
“你不知道?青魁峰的姜师姐前段时间生了怪病已经自请离宗了。现在我们来了这儿又碰上了这么多得病的人。唉,病这种东西……”
玉韶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没来得及捉住。
恰巧此时,安穗推开门进来,听了几人的谈话,不由笑道:“黎师弟,你知道你这丹药是什么做的吗你就吃,也不怕病没防到,反倒吃出了什么过敏啊、副作用之类的。”
“怎么不知道?”黎星阑当即反驳,“我家里人可特地写信告诉我了材料,我确定了不会过敏也没什么风险才吃的。”
“你说你知道材料是什么?”玉韶突然出声。
“是啊,我们吃药谨慎的人一向先看配料。怎么了?”
玉韶笑笑:“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
第二天一早,玉韶就和温鹤明就托郑鹤轩带他们去了一趟医药商会。商会在城东紫竹巷,整条巷子几乎都是做药材生意的。苦涩的药味迎面扑过来,倦意一下子被苦味驱散。
“温兄,你说你们有办法让钰莹答应看病?”未走进商会,郑鹤轩将信将疑问道。
“只能说尽力一试。”
郑鹤轩算得上是医药商会的领头人物,最初,这商会便是由他一手创办的。故而他提出要看“生息丸”的炼制过程也无人阻拦。
“这是药方子,”郑鹤轩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纸递给温鹤明,“说来惭愧,上面有好几味药连我都没听说过,全是郝弟托人从山上采来的。”
“山上?”
郑鹤轩点点头:“这附近的山上有很多草药。其中这味‘六黄草’郝弟还带我去采过,可惜那天走到半山腰就下了雨,我二人在山里迷了路,险些没了命。从那以后,这采摘草药的任务我就劝交给郝弟办了。”
玉韶盯着那方子看了许久。
所以,除了郝志,这些草药的来源根本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