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云层聚拢,雷电在上方盘旋。风起云涌,大雨滂沱。紫色闪电横亘天际,中间闪出亮蓝色光,闪烁、试探,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地面水洼颤动,映出二人对峙身影。
明槐不敢轻举妄动,他眼角的余光瞥了天空一眼。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想来应该是筑基的最后一道雷劫,也是最难捱的一道。一旦被劈中,不知要耗费多少天材地宝才能恢复如初。
半空中的魔气绳索早已斩断,那根铁链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捱过了魔气和雷劫,仍好端端缠在他手腕上。
雨水滴落,铁链寒光闪烁。
头顶天雷发出几声闷响,仿佛是即将落下的预告。
明槐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玉韶,你想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
他轻声开口,笑容温和。
若是忽略身上的伤口和狼狈的形容,此情此景或许勉强有几分友人雨中交谈的意味。
他自然也想过直接挣脱手腕铁链,只是这玉韶心思诡谲,不知又会使出什么阴招。既如此,不如先稳住她为好。
“是谁?”
玉韶果然上了钩。
“是……”
他的声音在雷鸣的门响里变得模糊。
“你说什么?”
“你凑近些。”
玉韶忍不住上前几步,附在铁链上的灵力也随着她的心绪波动。缠住他手腕的灵力时而稀薄,时而浑厚。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明槐抓住时机,奋力一挣!
“啪嗒——”,灵力铁链齐齐断开,在地面上扫出一道浅痕。
雷劫即将劈到玉韶的一刹那,明槐聚拢魔气,扫出一道漆黑的旋风!说时迟那时快,“呲啦——”,雷劫落下,旋风卷着尖利碎石刺向玉韶!
碎石即将触到玉韶的一瞬,一张白色屏障凭空展开,将玉韶护在其中。“咚——”,碎石落地,雷劫降下,玉韶拼力抵挡,体力不支,倒在地面。
“师妹!”
“玉韶!”
两道熟悉的声音齐齐涌来。
“大师兄,黎师弟。”
玉韶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
“师妹你没事吧?”
温鹤明一面将玉韶扶着坐起,一面为她盖上自己的外衫。
雷劫已过,雨过天晴,一缕透明的日光照亮了满地水洼。落在地上的铁链退去灵力,逐渐变成她手中那把长刀的模样。玉韶的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地面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明槐果然逃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筑基的雷劫最多只能让明槐重伤,根本杀不死他。
她在赌,赌明槐不会因小失大。
故而,在最后一道雷劫落下的瞬间,她故意波动灵力,卖了个破绽,好让他有逃脱的机会。若是真用最后一道雷劫劈了明槐,那他肯定拼尽全力也要杀了她。
还好,她赌对了。
玉韶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只是脑袋越发昏沉,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垂下。
“玉韶,玉韶,你别睡啊!”
印入眼中的最后一幕是黎星阑焦急的神情。仿佛她这一闭眼,就是永远长眠。
但她不想再管了。
至于担心?随他们去吧。
……
山路连绵,树林茂密,遮天蔽日。一只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起,树叶拨开一点缝隙。地上,明槐倚树而坐,微微喘着气。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白瓷瓶,倒出几枚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丹田处魔心微微发热,从伤口蔓延出来的一点灵气慢慢退了回去。只有手腕处仍旧缠绕着的几缕灵气挥之不去。
修士筑基的雷劫虽不至于对他造成致命伤害,但仙魔之力本就相斥,雷劫形成的伤口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手指触到手腕翻卷的皮肉,明槐“嘶”了一声,咬咬牙,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伤口狠狠一扎。瞬间,黑红的血涌了出来。明槐面色惨白,额头渗出大滴冷汗,嘴角却不自觉地慢慢弯起、笑了出来。
“滴答——”,地面绽开几朵血花。明槐握住匕首,用力一剜,下一瞬,一块焦黑的皮肉被他掷了出去。他把头靠在树干上,猩红的眼尾扬起,眸中神色越发疯狂,他慢慢笑道:“……玉韶,待你途经落叶城之际,便是你的丧命之时。”
风声簌簌,诡异的笑声逐渐消失在树林里。
山坡野花摇曳,或浓或淡的香气翻滚着,仿佛一只花球连蹦带跳地冲下山坡,一头撞进山下热闹的庆典里。花球爆开,五颜六色的花瓣漫天飘落。
黎星阑伸手接住一瓣,淡淡的花香仿佛羽毛钻进鼻腔。他还没来得及打喷嚏,对面却传来一声响亮的“阿——嚏——”。黎星阑转头望去,玉韶掏出帕子,揉了揉鼻子:“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痒痒的。”
“玉师妹,你是不是受了凉?”温鹤明关切道,又脱下自己的外衫递给她,“你伤还没好全,山下又晴雨无时,还是多穿些为好。”
前几日,玉韶筑基之时受了些伤,养了几日已经可以出来走走了。温鹤明、安穗和黎星阑便张罗着要在八宝楼订了桌酒席,说是要恭喜她成功筑基。
玉韶摆摆手,笑道:“师兄,我不冷。”
“那好端端的怎么会打喷嚏?你对花粉不过敏啊,”虽然这么说,黎星阑还是关上了窗子,把满街花香挡在外面,欲盖弥彰,“我鼻子有点痒。”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不戳破他,笑而不语。
“玉师妹,先喝点水吧,”安穗勉强压下嘴角,倒了杯热茶递给玉韶,“生病的时候多喝点热水总没坏处。哎,对了,前几天我还听到万事堂那边说落叶城那边出了点事儿,要派弟子过去呢。别到时候事情落到了你头上,结果你身子还没好全。”
“落叶城?”
安穗点点头:“据说落叶城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怪病,染病的不论是人还是妖,一开始胳膊上会长出一些青紫色斑点。斑点扩散成片后会发癔症。再后来,就会虚弱无力,陷入昏迷,最后死亡。”
玉韶放下手中茶盏:“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前,”安穗好奇,“师妹也听说过?”
“之前办案的时候听到过一些,”玉韶转头问道,“大师兄,钟启贤还活着吗?”
“活是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神魂受损,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黎星阑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