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成名的探花郎,当年与状元、榜眼跨马游街,一笑倾城,令无数京城贵女疯狂追逐。
有多久他没有看到对方轻松恣意的模样了?
而今天,面对那个又黑又干的农女,一名弃妇,竟然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笑容!
眼底褪去昔日锋芒,唇角弯起的弧度,如春风荡漾,送出不设防的暖意。全然不似众人印象中,那位冷面铁腕的探花郎。
这怎么可以!
他忘记她了吗?
他怎能忘记她!
苏蓉专心致志揣摩学习叶清辞教授的东西。远处燕彬投来幽深的目光,浑然不知。
对她而言,能近距离接触叶清辞,固然是件开心事,但她没忘掉自己目前身份。
她才十七,已贴上“弃妇”标签。
换在现代,尚可天真幻想下未来。但在古代,等同于判了死刑,很难再觅良人。何况跨越阶层,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叶清辞的笑容,免不了激起她内心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但当涟漪散去,理智回笼,仅剩惘然。
不敢深究自己内心,苏蓉尽力让自己变得忙碌。
起早贪黑。
待到月底,张记炊香阁结账,成果喜人。刨除成本后,净利十二银子。
怪不得说非经商不能昌业。以末起家,才能以本守之,徐徐发展。
这十二两银子她和张如英商讨,暂不做分红,留为流动资金。毕竟下个月不一定有这个月的业绩。租金、进货、人工、税费,都要从此出。
有时在店耽搁晚了,苏蓉索性留在店里,和张如英一张小床挤着睡,以便次日能及早赶到衙门上工。
叶清辞有晨起练剑的习惯,刮风下雨不会中断。只有这时,她才有机会请对方教导自己。
叶清辞心目中,可能认为她好学上进。她自己心里认为也是。殊不知,这种行为自欺,欺不了人。
曾嬷嬷分配给她的活儿越来越多,燕彬瞅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倒是傅振,什么也没察觉出。
叶清辞不得空时,还会笑嘻嘻代为指点一二:“我们三人,武功最高的其实是燕典史。苏娘子,你一开始便拜错码头了!”
苏蓉只能陪笑。
她哪敢去烦燕彬?
初见面那气势;公堂之上差点一剑将她劈成两片!叶清辞表面清冷疏离,人熟后很随和;燕彬则是从头到脚,冷到骨子里。
每次看她的眼光,像在打量一个死人。
无需开口,她自动敬而远之。
练基本功非常苦,但她咬牙坚持。早起得空在衙门练一番,晚间在床前练一番。
一开始浑身酸疼偷偷哭,到后来慢慢察觉出练习的好处。身体变得轻盈,脚步变得稳健。
摸摸腰身,软软的肉皮子好像变得紧实起来有弹性。对镜捏捏脸蛋,肉肉长出来。张婶子一有机会就投喂她,终于实现把她养胖点的小目标。
而且长期不用下地干活,肤色渐渐养回来。由原先的黝黑粗糙,变为深棕。想必再过一段时间,能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对着镜子,慢慢摸自己的脸,苏蓉莫名有了丝信心。想着叶清辞,不觉神思恍惚。只是短暂酸甜回忆后,留下的是抚不平的痛苦。
她能直觉感受到,对方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但两人之间相隔天堑,连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啪啪”!
叶清辞折根树棍儿,轻轻在不断走神的苏蓉头上,敲了敲。
“既然要学,就专心学!你半路出家,资质又不行。若再不努力,学也白学,不如趁早放弃!”
看在苏蓉好不容易坚持两个月的份上,他由一开始随意心理,变得有两分重视传道授业。结果这时候苏蓉开小差,不能容忍!
苏蓉长期干粗活,力气相对于普通女人还行。加上刻苦,即便达不到习武者的正常进度,强身健体,关键时刻自保,大有益处。
这就是叶清辞愿意百忙之中,抽空督促她练习的原因。
苏蓉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专注摆好姿势:“大人,我错了,下次保证不再犯!您再给我讲讲那手型手法?”
叶清辞沉腰,握拳,摆出架势。
“你看,像这样。扭腰转胯、脚蹬地发力。配合手臂舒展的瞬间爆发力,同时注意呼吸,可以使拳头用最大力量打出去!”
苏蓉学着做动作。
叶清辞没眼看。嘴上纠正数次不见效,忍不住用手指实际点她关节处,握住她的拳头调整方向。
苏蓉心头砰砰直跳。
眼角余光注视对方的猿臂蜂腰,两条大长腿,面上火辣辣的。好在肤色黑,红一点看不出。
叶清辞察觉握在掌心里的纤细拳头,皮肤如同经历风雨的蓑衣,刺刺拉拉。比他经常执笔拿剑,生出老茧的手还要粗糙。
不禁低眉垂眼,目光在那双手上一扫而过。看到上面旧的伤疤添上新的伤痕,胡乱绑扎布条,微微一滞。
那种不愉快的异样感觉,很快被压回心底。
他板着脸:“就这样,以后自己勤加练习。记住,学武是为自己强身健体,不为逞强斗狠!”
他知道她心里埋藏仇恨。
但他教她武艺,可不是让她为了报仇。
金竹海身为武将,体格摆在那里。苏蓉再练十年,未必是其对手。
他不过希望她面临危险,有逃命的机会罢了!
晌午苏蓉勤勤恳恳打扫房间,擦洗廊柱门窗。早上练武耽误时间,属于自己的活儿,只能趁大家午休时间做。
她正卖力地干活,燕彬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都不知道。直到后脑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猛然回头,看见燕彬的手,刚从剑柄上离开。
她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苏氏!”
燕彬抛过来一样东西,她慌手慌脚丢下抹布接住,差点没因踩滑凳子摔倒。定睛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青花瓷瓶,瓶塞系着红绸带。
“这是大人赏你的伤药。”
燕彬表情冰冷。明明叶清辞好意赠药,从他口中而出,好像是赐下一瓶毒药。
苏蓉茫然握住药瓶,有点呆。不解燕彬为什么这么厌恶她?明明一开始,对方和傅振一样,只把她当作普通百姓啊!
什么时候得罪对方的,她浑然不知。
“你……”
燕彬欲言又止,狠狠盯她一眼。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