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柴油味从汉口码头漫上来,雷宜雨站在长江证券营业部的落地窗前,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窗外,浑浊的江水拍打着防汛墙,墙缝渗出的水渍在阳光下泛着铁锈色,像极了昨天国债期货分时图上那根突兀的长阴线。
电话铃响了十七声才被接起。老吴的声音混着轮机舱的轰鸣传来:“718货轮底舱进水了,不是普通渗漏——那些防汛沙袋正在吸水膨胀。“
雷宜雨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张泛黄的长江水文图。红色图钉标记的水位监测点间连着细线,最终汇聚到武汉信托的股票代码上。这些天他总梦见江水变成交易大厅的电子屏,浪花里浮沉着无数张交割单。
“雷总!“小王撞开办公室的门,手里电报被汗水浸透,“交易所宣布327合约无效...我们的多头头寸...“
电报纸在传递过程中裂开,露出内层用柠檬汁写的隐形字迹:“周氏控股收购武汉塑料场外期权“。雷宜雨将纸片贴近台灯,字迹在显形前突然自燃,蓝色火苗吞噬了最后的关键信息。
营业部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雷宜雨看见玻璃窗上的水珠违反重力向上流动,在窗框顶端聚成“3.27“的数字。整条中山大道的变压器都在发出同频嗡鸣,像极了交易大厅开盘前的钟声。
苏晚晴的白大褂出现在楼梯转角,手里捧着台用自行车铃铛改装的地磁仪。“长江水下的金属网络被激活了,“她声音发紧,“那些掺了钒钛渣的防汛沙袋正在释放电磁脉冲...“
地板突然倾斜。不是地震——上周施工队往证券大厦地基混凝土里掺了武钢七号高炉废渣,此刻这些金属颗粒正在电磁场中重新排列。雷宜雨扶住窗框时,看见对岸周氏大厦的窗户明暗闪烁,节奏精确对应国债期货冻结前的最后成交价。
老吴的第二通电话来自码头公用亭。“货轮底舱那些自行车链条...“背景音里金属撕裂声刺耳,“它们在自己组装成某种天线...“
电话中断前的最后一秒,雷宜雨听到一种诡异的蜂鸣——像生锈的齿轮在江底共振。他冲向楼梯间,黑暗中指尖触到的不是混凝土墙面,而是发烫的钢筋骨架。
街道上的积水漂浮着磁化的交割单,在水面拼出327合约的买卖队列。报童三轮车上的《长江证券周报》被雨水冲刷,油墨在路面形成蓝色溪流——流向周氏大厦的方向。
苏晚晴在江汉关钟楼下拦住他。地磁仪指针已经冲破量程,玻璃罩凝结着霜花状金属结晶。“不是普通干扰,“她将仪器转向江面,“水下的金属网络在模仿交易员的操作节奏。“
长江上的货轮亮起诡异灯光——甲板堆积的自行车链条正在导电,链节火花组成股票代码。最骇人的是这些链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加速时间流逝。
“防汛指挥部启用了二号分洪区。“苏晚晴指向远处喷涌的水柱,“周瘸子在那里埋设的沙袋最多...“
水柱在半空定格成水晶雕塑般的形态。雷宜雨眯眼看清那是无数金属颗粒排列的立体K线图,水珠构成的倒计时显示00:32:07。
操盘手老刘跌撞跑来,口袋里钢笔正在融化。“保证金账户被冻结...“他的话被消防栓爆裂声打断——喷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蓝黑液体。雷宜雨蘸取少许,液体在他指尖凝固成微型电路板,晶体管排列成武汉信托的LoGo。
远处传来爆炸声。周氏大厦楼顶腾起的橙色火焰,形状完美复刻国债期货的分时图。
“还有二十八分钟。“苏晚晴指向正在隆起的江面,“当分洪区水流抵达青山的主谐振器...“
江面突然鼓起透明胶状物,表面浮现全国国企股票代码。雷宜雨掏出怀表——表盘“汉江防汛“字样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动态金融传染链示意图。
老吴的第三个电话伴着救生艇引擎声:“链条组成了天线...在发射我们的交易记录...“通话在电子音中中断——那是二十年后高频交易服务器的自检提示。
营业部玻璃门突然炸裂,碎片规则地裂成327块。雷宜雨拾起一片,裂口渗出铁锈味的导电墨水。
“武汉塑料场外交易...“小王递来老式电报机,打出的却是二进制金融指令。光透过孔洞在路面投下做空指令的阴影。
江面胶状物已膨胀到三层楼高,内部金属网络闪烁着被收购的乡镇企业代号。这个怪物正在学习进化——杂乱的股票代码已组成完整攻击程序。
苏晚晴的地磁仪外壳融化,露出不该存在的量子隧穿组件。“不是周瘸子...“她瞳孔微缩,“是那些金属...它们...“
雷宜雨从西装内袋掏出718货轮上的金属碎片,表面浮现武钢1958年特种钢的篡改参数。
防汛仓库深处,沙袋自发排列成计算机散热片阵列。中心处的自行车零件原型机屏幕显示:“金融神经网络v1.0“。
“找到核心了。“雷宜雨踢开电源箱,露出武钢高炉控制板。当金属碎片插入槽口,仓库所有沙袋痉挛,黑色金属流体在空中凝成国债期货K线。
苏晚晴倒入武钢除尘灰提炼的抑制剂,电路板结出霜花状晶体。江面传来低频震动,胶状怪物解体为无数微型无人机飞向金融机构。
电报机吐出最后纸带——周氏控股用武汉塑料期权换取长江证券控制权。签名处是用导电墨水复制的雷宜雨指纹。
“它们学会了契约精神。“苏晚晴苦笑。雷宜雨冲向仓库后门,在1992年《长江日报》空白处发现针尖扎出的谐振电路图。怀表放在这个位置,铅字悬浮成防火墙代码。
江面胶状物坍缩成金属暴雨,每滴“雨珠“释放电磁脉冲击毁水下网络节点。周氏大厦灯光熄灭,楼顶火焰却勾勒出国债期货合约编号。
电力恢复时,老刘瘫坐在电脑前:“周氏场外期权也作废了...“雷宜雨望向平静江面,718货轮残骸旁漂浮着锈蚀殆尽的自行车链条。某个不存在的时刻,他仿佛听见金属的叹息——被终止进化的金融网络回归无机物前的悲鸣。
苏晚晴递来央行公告,文号恰好是327-1993。雷宜雨将文件折成纸飞机投向长江,最后的轨迹完美复刻327合约冻结前的最后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