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余杭县孟村的一户农家院子,县令孟德本一身便服,正在院中谈话。
“曹大人,此事不妥。”
眼前的男人亦着常服,身材圆滚,如若不仔细瞧他那白嫩的皮肤,倒是像个屠户。而此人正是曹胜人。
曹胜人目光带着狠辣,“有何不妥?若不做,他们必成事,到时候可不是没咱们什么事这么简单,你想想,往后的日子可会好过?”
“不至如此,下官行事小心,断不会漏了风声。”孟德本低头,微弓着背,谦卑恭敬。
“糊涂!箭在弦上,容不得你回头了。”曹胜人声音更加低沉,“也没什么危险,就是村口那条小溪,把这个东西倒进去,其他就等着看好戏就行。”
曹胜人说着,拿出一个小纸包,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孟德本声音发颤,手亦微微发抖,不敢去接。
“放心,死不了人,只是鸭子喝了水,就......”曹胜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孟德本一惊,颤手打翻了药包。
“没用的东西,”曹胜人怒骂,他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只要倒入那溪水,和村口土地庙里的井里,就大功告成,你竟然吓成这样,真不中用!”
曹胜人捡起药包,哼了一声,“你若不敢去,我曹某人亲自去,记得管好你的嘴,胆敢透露分毫,必将全家性命不保!”
说罢,他站起身,朝后门走去。
曹别驾走了好一会儿,县令孟德本仍呆站在原地。
“爹爹,爹爹,来陪玉儿读书呀。”他七岁的儿子孟玉从房间走出来,拉着他的手,摇晃起来。
妻子王氏紧跟着进了院子,“玉儿,来娘亲这里,你爹有公务在身,切莫打扰他。”
玉儿瘪了瘪嘴,跟着王氏进了屋。
孟德本看着妻儿的背影,心里泛酸,眼角一滴泪滚落。
他突感茫然,不知何时,事情竟已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原本只是听了曹胜人的怂恿,想借着蝗灾待曹胜人坐上刺史之位,自己这个多年的同窗亦可奔个更好的前程。
可哪知,如今却要做罔顾百姓疾苦,阻止灭蝗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这让他孟德本如何做得出?不行!不能做!亦不能让曹胜人做。
“阿莲,我出去一趟。”孟德本向屋内喊了句,便匆匆出门。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孟德本大步向前,妻子温软的话音亦如往日回荡在身后。
孟德本奔向小溪,他走的太急,跌了几个跟头。终于到了小溪,张望一圈却不见曹胜人的影子。
他走到溪边,捧起溪水喝了一口,溪水清甜。他不知道有没有毒,便一口接一口,大口喝起来。
“哎,那不是孟县令吗?上游放鸭子呢,他怎得就直接喝这溪水?”一个农夫道。
“可不是吗?”另一个年轻农夫道,继而向孟德本喊话,“哎,孟大人,鸭子在上游洗脚呢,现下可不好喝水。”
孟德本恍然,他急忙起身,沿小溪向上游跑去。跑了好久,直到溪流源头翡翠山脚,也没见曹胜人。
他颓然跌坐在地上,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去的,只是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就走到了村口破败的土地庙。
“再留一些放到村口土地庙里的井里。”耳边响起曹胜人的话,他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地进了土地庙,他绕过庙堂,径直来到后院的水井。
“你来了!”
孟德本抬头,便见曹胜人坐在井边的枯树下。
“你在溪水里下了那东西?”孟德本见曹胜人嘴角噙着笑,眉目间一股笃定之色,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抓住曹胜人的胸襟,怒喝,
“你在溪水里下了那东西!”
“你不是人,我和你......”
“啊......”一声惊叫过后,便是噗通一声。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从枯树上飞起,“啊......啊......”地叫了两声。
曹胜人掸着褶皱的衣襟,嘴角牵起冷笑,抬腿向庙堂走去。
“没用的东西!你的使命完成了。”
......
简伊随众人到了鸭军出事的现场。
从小溪边,直到田里,一路上都是躁动不安的鸭子,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嘶哑鸣叫,满地尽是带着腥臭味的绿沫鸭屎。
衙役和都护已驱赶分离生病的鸭群,几个农夫抓着正在呕吐的鸭子查看。
“大人!”见众人来到,为首的人过来回禀。“鸭子像是中毒了。”
众人围拢上前,抓着鸭子脖颈的男子,紧抿双唇,抠了一把鸭子的呕吐物,在鼻前嗅了嗅,点头,
“错不了,定是断肠草毒。”说着,又将手递给旁边的老者。
老者亦闻了闻,“确实!老夫养禽多年,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鸭子误食断肠草,起初就是这个样子。”
“可有解毒之法?”方兴言问。
“有!以独一味为引,用紫花地丁和金银花藤蔓,煎水后服用,可解此毒。”
“快!派人快马加鞭,将余杭所有药铺的紫花地丁和金银花藤曼都找来,煮水!”毕先吩咐。
几个差役闻声应是,分头去找。
“鸭子是怎样中的毒?可有吃草?”萧霁月问。
“没有!”一个都护道,“今日同往常一样,只食用了蝗害,吃完好好的,方才还去溪边喝了水。没想到,这会儿就这样了。”
“喝水?”萧霁月重复,他目光对上简伊,简伊点头,“快传令下去,禁止鸭军喝附近几条小溪的水。”
毕先听闻一惊,“殿下的意思是,溪水有毒?来人,快去请大夫,哦,等下,去衙门请赫连大人!”
正等着,一人急报,
“大人,不好了!西边田里,又有鸭军出事了。”
简伊听闻,心道不好。怕是这几处的水源,都被投了毒。鸭军,可万不能再有事啊。